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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聿就要回国了。
林佑今扶着栏杆一阵沉默,最后绕过克莱尔无言上楼,再没出声。
她记得这个存在于久远记忆中的名字。
两人婚事定在十年前,那时的林佑今才过完十岁生日,秦聿的父亲秦恩祥便说服了林耀生结亲一事。
彼时秦聿就快去法国留学,对长辈们的决定不置可否,只当这些事都与他无关。
而林佑今则是在父辈们做了决定之后才被告知,当年她尚懵懂,对结婚的意思一知半解。
丝毫没有选择的机会,就这么凭空多了一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但念及林佑今年幼,这门婚事只有双方家长私下约定,除了亲近的几家知道此事,他们并未向公众宣布。
秦恩祥和林耀生的意思是等秦聿念完书,那时候林佑今也到了合法结婚的年纪,届时再公开订婚。
林耀生是这样宽慰她的:“聿仔算是我看大的,和那些百厌星不同,他与你一样钟意看书。年纪又比你大五岁,懂得体贴照顾人,在他回国前你只顾好好念书,什么都不必担心。”
可就是他所谓看着长大的人,林佑今竟然一次都没见过。
联姻这种事在港岛豪门间屡见不鲜,林家子女必然有人不会幸免,恰好林佑今就是其中之一。
能和秦家结亲,在旁人看来都是求之不得的事,尤其落到二房三房眼里,早就嫉妒的牙都咬碎了,只恨自己女儿没这好命。
在有自我意识之前林佑今没想过反抗,父母说的都全然接受,且不带一丝怨言。
身边人又总和她感慨你真是好命,能拥有如今的身份地位全是因为会投胎,多亏有个好阿爸。
所以千万不能惹他生气,一定不要忤逆他的意思,必须装得乖巧懂事,扮演好他喜欢的模样。
这些话多半是那些一年见不了几回的亲戚说的,又或是心生嫉妒的三太领着自己的独女阴阳怪气。
谁料后来廖兰茵性情大变,竟也成日把诸如此类的话挂在嘴边,听得林佑今耳朵生茧,反而起了逆反心思。
她停止胡思乱想,换了衣服。
下楼前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一封信,那是这些年来她和秦聿唯一一次的通信。
婚约定下的五年后,在秦聿二十岁生日前,她受林耀生的意写了一封问候信去。
只是字里行间里充满了被迫为之的不情不愿,只有最后一句话是她本意。
她问秦聿,能不能寄一张自己的照片过来。
秦聿回信很快,火漆刻得漂亮圆润,书面用语礼貌得体。
但读起来让人觉得他的语气比官方还要官方,最后用一句见字如面委婉拒绝了给照片的请求。
他的字体流畅飘逸,如果字如其人准确的话,寄不寄照片没所谓,林佑今愿意为他留下几分想象空间。
林佑今读过信后复又将其塞到抽屉最里面,对着镜子照一眼,盯着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扯出抹再假不过的笑,而后维持着面上表情下楼。
廖兰茵没有等她便先动筷,桌上菜色各异,既有林佑今爱吃的豉汁排骨,亦有廖兰茵喜欢的糖醋排骨。
钟敏向来是个细致周全的人,哪怕她事先不知克莱尔的到来,也能在见到她之后临时加上一道法式焗蜗牛。
钟敏考虑如此周到,难怪廖兰茵格外敬重她。
仿佛她从来不出错,言谈举止皆无可指摘。
林佑今的假笑如同面具贴在脸上,语气里有几分调侃:“书呆子总算要回国了?不过不是我不肯信,但阿妈能确定这次消息准确吗?”
她不止一次这般打趣秦聿,因他出国十年里一次都没回过港岛。
就连当初他父亲秦恩祥过世,都没在葬礼上看到秦聿的身影。
但凡有人问起他的近况,他二叔秦恩庆从不多说,回答永远只有一句聿仔还在念书。
林佑今已数不清听人讲过多少次秦聿快要回国的消息,可到最后全都不了了之。
好像他书念个没完,永远尚在归途,只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成了。
到后来她便在私下与朋友们开玩笑称他为书呆子。
有人甚至提议打赌,都来猜猜秦聿究竟何时才能学成归来。
廖兰茵曾无意听到,为此呵斥了林佑今。
她后来虽不再同朋友们这般玩笑,但当着廖兰茵的面却仍故意用书呆子来指代这位未婚夫。
“你这样问,让不知情的人听去,多半会以为你几想盼着他回来,结果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最好他在国外有了条女,回来主动与你解除婚约。又或者他最好永远别回来,这样等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借此找你阿爸,劝他放弃联姻了?”廖兰茵头也不抬便戳穿她的心思。
母女间虽不对付,但十分了解彼此,廖兰茵猜得恰好全是林佑今希望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