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他,我请求你
在正式感受到痛苦之前,让我们先来祈祷一段童话。
要有炫彩的玻璃糖纸,包裹着孩子懵懂脆弱的心。
要开着天窗,让温暖的阳光直晒。
要有湖泊,有森林,有小动物陪你讲些悄悄话。
要有这样一个结局——那些不义的会被打倒,那些邪恶的终将战败。
那么在这之前,要有个我,把这些离奇动听的故事,逐字逐句,讲给他人听。
————
一阵迫人的眩晕。
某些从未感受过的疼痛攀扯着脑部神经,频繁地,无规律地跃动着,令人不得安眠。
我挣扎着睁开眼。
漆黑的屋子,角落里燃着一点细微的光亮,绿幽幽的,像一只古怪的眼睛。
我大致能感觉到这空间的边界,它并非空阔而没有轮廓,这令我感到安心。
出于某些对于危险的直觉,我耐着疼痛试图站起身,力求远离那片绿光。然而脚踝上似乎捆绑了什么东西,它束缚着我的行动,像是对我清醒后可能出现的反抗早有预谋。
我于是重新坐下,伸手细细摸索着那个东西——大概是几圈绳子,很结实,表面带着毛刺,如果挣扎起来会有很清晰的痛感。
多么出色的绑架。我面无表情地想,那么,我们勇敢的,聪明的绑匪先生……或女士,究竟想要凭借我得到些什么?
“午安,小姐。”像是要回答我的问题,那绿光中传出一个声音,模糊而机械的低沉男声,语气和断句都是我意想不到的古怪……不管它是个什么东西——我假设它曾经也算学过讲话,它该知道,这种刻意拿捏着的怪里怪气的腔调,真是非常令人恶心。
“……我听得见,小姐。”它凝滞了片刻,在一阵电流声后,它出口的声音终于成了正常的低柔男声。
“谢天谢地,”我温柔地说,“在继对你的人质进行了非法的绑架,骇人的折磨之后,你终于大发善心,愿意善待她可怜的耳朵。”
那绿光再一次凝滞,它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静静地为我松了绑。
我揉了揉脚踝,起身后退了两步。我确信这里并没有一扇可供我逃生的门,而窗户似乎也并不可见。这地方一定很空,我无法找到一把称手的,能防身的武器。
“别那么警惕,小姐。”它突然跃动了几下,绿光漫过,它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片刻后,一只漂亮的白猫取代了它之前那糟糕的形象,绿莹莹的眼睛,尾巴很长,正试图牵起嘴角,对我发出一个表示善意的微笑。
我不为所动:“原来您也有一种叫做审美的伟大能力——我是说,凭您之前那副潦草的,叫人叹服的尊荣,我实在无法相信……”
它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我:“闭嘴!你这个,这个……”它忽然词穷地停下话音,懊恼地疯狂甩动着尾巴。
随着它的动作,室内变得亮堂了一些。我微微眯起眼,等待着它接下来的发难。
然而什么都没有。它很奇怪地平静下来,甚至为我变出一张沙发和一壶果茶。
“现在,小姐,我谨代表我个人,向你发出一个关于异世界的邀约。那里色彩缤纷,风景动人;那里有所有你曾沉沦的美梦;那里会有你爱的人,你恨的人,你卑鄙的敌手和你信赖的盟友。在踏进这扇大门之前,我需要你对你即将面对的一切有一个充分的认知。”
它甩了甩尾巴,一块巨大的电影屏幕凭空出现。猫先生愉快地跳到我的沙发背上,吻了吻我的头顶。
“那么,小姐,从此刻开始,我要你记住你面前这个人,记住他的一生,此后,你再来决定,你会有怎样的一生。”
…………
像一部很长的电影。
我怔愣地眨了眨眼,有些不知名的液体划过眼角,悄悄隐没在脸侧。
白猫伏在我膝头,轻轻蹭了蹭我的腿。
它说:“你看起来不太好。”
心口的窒息感在猫咪温和的安抚中慢慢消散,我静静地看着指尖。眼角好像有些刺痛,某种怪异的情绪在血脉里流窜,让我希图在此刻大声哭泣,以此求得平安。
白猫问我:“小姐,这是怜悯吗?”
我沉默片刻,笑了笑:“在这样的情况下,‘怜悯’会是个令人感到屈辱的词语。”我摸了摸猫背,轻轻说:“我是说——不,不是。这是景仰,我钦佩他强大又包容的力量。”
它说,救救他吧。它说这句话的时候放下了尾巴,碧绿的猫瞳里好像装着一汪真诚的海洋。我不知道已经被推至这样境地的我,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把拒绝变得不那么苍白。
我想,人真是很奇妙的。明明从前的人生里我已把灵魂同这世界抽离,冷眼旁观所有叫人悲恸哀婉的默剧。而世界一旦被亮起灿烂的颜色,我就要压抑着摧毁一切的欲望,假装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真是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