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玉面修罗

云中城衔接皇宫的南北主干道朱雀街今日好不热闹。

天空一扫连日阴郁，冬日的阳光普照在遍眼的绿瓦红墙间，突兀横出的飞檐下，街道两旁张灯结彩，旗帜飞扬。而往日川流不息的行人，如今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中间的道路，齐整地列在两边，一张张闲适恬淡的脸，正巴巴地朝街道的尽头张望着。

太辰宫内殿的书房传来百里宸几声闷咳，候在一旁的百里烨忙不迭递上暖茶，又亲自上前替他擦拭唇角，“父皇，您龙体欠佳，今日还是让儿臣替您为镇国将军接风洗尘吧。”

百里宸抬起眼瞟了一眼站在窗前漫不经心看风景的三皇子百里明澈，心中好气又好笑，“澈儿，你自幼与修将军情谊深厚，怎么不主动一点，还这般懒散模样。”

明澈垂着眼都能感觉到百里烨目光如剑，他弯下腰，掩藏了略带挑衅的笑意，恭敬中带着疏离，“儿臣领旨。”

“都下去罢。”百里宸又咳了咳，朝他们摆摆手，待两位皇子退去后，宇光赶忙上前接过他手中茶盏。

“宇光，你看朕这几个皇子如何？”

年过五旬的老太监慌忙跪下，不停叩首，“皇上啊，您是想要老奴的命啊。”

“老东西快起来。”百里宸嗔斥一声，起身走到方才明澈站立的窗边。宇光立即上前为他披上外衣，他淡然一笑，透出些许涩味，“朕已经这般弱不禁风了吗？”

宇光忙回道，“皇上威震不减当年，只是再强健的身子也不能仍由冷风直吹啊。”

“这几个小子如今风华正茂，朕不服老也没办法。你是眼看着他们长大的人了，朕想听听你的看法，说吧，朕恕你无罪。”

宇光白净饱满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委屈的小表情，给百里宸逗乐了。他紧跟在主子身后，短暂思量后道，“那老奴就斗胆妄言了。老奴认为，大皇子正值盛年，气度雄远，杀伐果断，在群臣中很有威慑力，又是皇后所出，自然是天之骄子。二皇子对皇上孝顺有加，与兄长感情颇深，乃是憨厚耿直的孩子。三皇子倒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前老奴瞧着后宫些个嫔妃冷着他，心里疼着，好在这孩子天资聪颖，另辟蹊径，做着日进斗金的生意，将来若能在宫外有个封地，这日子也是十分舒坦。”

百里宸转过脸面对他，宇光赶紧低下头，默默举起袖子在老脸上擦拭一把，等了片刻不见皇上发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四皇子和他的母妃一样，既是冰雪聪敏，又温文可爱，最是让人喜爱，但愿这一生都能无忧无虑，不被世俗纷扰。”

百里宸直视宇光，眼里透出精光，悠悠开口道，“你这老东西，只拣好听的说。生于皇家，有谁能一生顺遂？”

宇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不止，“老奴愚钝，自然不及皇上看得通透，四位皇子都是国之栋梁，老奴万万不敢妄加议论。”

百里宸并不理睬他，转身望向窗外天空下泛着淡淡金色的皇城，神思仿佛飘游到很久以前，眼中落寞一片。宇光静静跪于身后，空气中寂静得只剩呼吸声，和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

许久，他被人搀起身，抬眼去看，早已不见了百里宸的身影。他垂下头叹了口气，是啊，生于皇家，又有谁能一生顺遂。

百里烨自太辰宫出来，满脑子只想着父皇竟无视自己的请求，而将主持宴席交于那个只会寻花问柳，不务正事的百里明澈，心中愤愤不平，径直去了另一处。

霜华。

两个烫金大字，雕琢与翡翠匾额之上，四角各镶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点缀着底下泛着珠光的白玉石阶。

宁如霜正对着一盆吊兰小心修剪，枝条中抽生出的匍匐茎，长度正好，既刚且柔，茎顶簇生的叶片，由盆沿向外下垂，随风飘动，形似展翅跳跃的仙鹤。

百里烨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发泄完一通之后，她咔嚓一声将那匍匐茎一刀剪断，才缓转过身来，面上不露喜怒。

“母后，您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他不满道。

“烨儿，你身为兄长，怎么这点度量都没有。”她低声叹口气，一双媚眼微眯，看似柔和，无形中却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令他气息一滞，重新调整了情绪，说，“不是儿臣没有度量，可是母后，父皇何时将朝中之事交予给那个野种。”

“住口！”她厉声打断他，“这个词以后不许再说！”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懒散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宫里没个正形，宫外招惹那些莺莺燕燕败坏皇家声誉，父皇怎么就不问责于他呢？”

“你父皇怜惜他的身世，不求你多疼这个弟弟，只要面上过得去，外人也挑不出什刺儿来。当年传言淑妃下毒谋害三皇子一事，虽不知真假，也无人为证，却被下旨禁足，到如今也未能复宠，可见他在你父皇心中还是有分量的。”宁如霜看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指甲套上的珠玉，口中缓缓说道，“不过，毕竟他不是皇家血脉，你又何必过于在意？”

百里烨闻言先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