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林一二就是太明白她是在给自己一个交代，给他们之间一个还不算潦草的收尾，所以他知道也青已经选择了离开，而他们又总是太尊重对方的意思，所以才会走到一起，所以又会这样就走散了。

林一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人到了那棵埋过两坛酒的老树下，他望着初夏的风里让湖水起了波澜，也吹皱了他的思绪，他对未来的期盼好像是一个笑话，变成了曾经也想过，那这究竟算是他对他们的憧憬还是他一个人的回忆呢？

孟如听见也青说自己欠的一个人情债的债主寻上门来了，她恐怕要长久地离开了，怎么都劝不动她改变心意，就非要把也青锁在房间里，自己去找林一二。她满村都跑遍了，才问到有人看见林一二魂不守舍地朝着村西边的湖边去了。阿如整颗心都提起了，怕他莫不是要寻短见，飞奔至湖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看到林一二还呆立在湖边总算能呼一口气了。她快步走上去，狠狠地拍了一下林一二的肩旁，质问他：“叶姐姐要走，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你还不去留她？”

“你知道吗，她曾答应过会一直都在的。但是现在她却还是要走了，我该怎么留她呢，我凭什么留住她呢。”难道要林一二去指摘也青是个出尔反尔的骗子，要她陪着自己却把孟先生和孟如置于险境，要她和自己一样有仇不得报，他就开心了吗？他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朝一旁的树干靠过去才算稳住了身体，不至于在阿如面前倒地不起。阿如还是伸手来扶住他，让他整个人都能慢慢靠上树干，省些力气，因为阿如再不懂望闻问切，也看得出他已是气力衰竭，连呼吸都在消耗他最后的力量。

林一二看着阿如满脸的担忧，想也青的所有心思也这样简单明了该多好，那他是不是想劝她不许走就可以直接说出口了，也青也会直截了当地反驳他，然后他们各自生气，但是第二天他们就会忘记这个口角，可现在他连一句劝的话都不敢说出口。林一二不知道是不是如果他能朝着也青生气，即使留不下她也不会这么郁结难舒，但他知道也青现在承受的心痛不会比自己轻半分，如果连他都找尽理由要困住她，那他终究也不过是一位好友。

“阿如，我没事儿。你先回去吧，帮我送送她，好吗？”林一二终于挤出一个笑容劝阿如。阿如不理解他们二人怎么就能这样平静地放手，难道喜欢一个人不是要拼尽全力地去争取吗？还想劝林一二，却他被打断道：“我现在明白了师父的话，即便我愿以命相换，也救不下所有想救的人。”

阿如似懂非懂地家去了，她只是觉得这句话好像阿爹在她好小的时候说过，说完就抱着娘的牌位喝得酩酊大醉。她当时不明白，现在还是不明白，叶姐姐没有要归西呀？只是长久地离开，也许并不是很久呢，也许最多一年半载还完人情就回来了？阿如越想越轻松了，回到家中，不住向也青问要离开多久，也青不答，只是说：“照顾好孟叔，还有阿彬，若是你还愿意，好好地一起走剩下的路吧。”

阿如觉得今日的大家讲话都好古怪，她阿爹还说：“你到底还是伤了他吧，但他既然愿意受着了，你便也保重吧。不要怪我自私，但我确实不愿意见他心上日后再被剜一次。”

最后阿如吵着要也青给一个可以写信的地址，要也青不要忘了给她回信。但当也青提笔想写一个远处的地址时，却发现她在此地已经撒了好多谎，对孟先生说不会伤害林一二，对林一二说会一直都在，如今还要对孟如说她不会断了联系吗？

孟如都未曾看到她动，就被击中了穴位，昏睡了过去。也青最后一次抚过阿如双平髻里垂下的红绦子，抽出自己发髻里那个只有一颗红珠点缀的釵子，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一阵，终于还是放在了林一二房间的窗台上。

夕阳西沉，火红的光将也青的影子托得好长，好像是在用最后一丝力气拽住她的脚跟。林一二也伸着右手，虚抓住也青的背影，他的手指越收越拢，最后那人背影还是变成一个点从他指尖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