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裴岷视线上下扫视着桑宁。

面前的女子身形本就单薄，一身略显肥大的浅灰色粗布麻衣挂在身上，随风拂动，袖管空空荡荡，略发显得她娇小可怜。但她容颜清丽，举止进退有度，若是放在盛京城豪门贵族中，承训于中庭必也是个超越恒流的大家闺秀。

可惜了...

裴岷收回视线，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凝：“桑姑娘进来说话。”

周围的商家闻言难掩失望，但又不得不服气。

在这样一幅巨作面前，自己手上端着的金银物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于是衙门前人群渐渐四散开，满是唉声叹气声。

周里正紧张地拉住了桑宁的胳膊，连连发问：“县令叫你进去做什么？为什么只叫你，不叫我？难道他不满意？”

桑宁好笑地指了指周围：“裴大人要是不满意，直接打发我们走就是了，何必叫我们进去详谈。放心吧，既然裴大人肯见我们，就说明寿礼之事基本定下了！”

周里正一口气还没舒完，又吊了起来，眼巴巴望着桑宁：“基本？那就是还没定下！桑宁你进去可要好好表现，咱们小渔村的赋税能不能免，就靠你了！”

桑宁使了个放心的眼神，跟着裴岷进了县衙。

一间古朴简洁的退室内，裴岷盘腿而坐，他右手略微蜷起，扣了扣桌面，开始发问：“姑娘出生小渔村，画工却十分了得，师从何人？”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小渔村有许多木雕师傅，民女母亲就是一位木雕传人，画图稿，拓稿，制作胚胎，这些都是自小做惯的！”

桑宁摸摸鼻头，其实她除了画图稿什么都不会，光是看母亲平日里心无旁骛地做粗坯，桑宁都困得打瞌睡，她就不信裴岷还能强按着她的头，当场让她凿一个？

“哦？”裴岷声音无怒无喜，“所以姑娘也去过宛杭大运河，将这沿途风光都画了下来？要走完宛杭大运河，少说也要三个月，是以姑娘至少三个月前就在设计今日这场斗宝局。”

“三个月前蒲县县令还是王为仁，他为人贪财好色，与当地的商户勾连甚深，恐怕看不上你这木雕。所以本官很是好奇，难道姑娘开了天眼，早在三个月前就知道本官要调来蒲县？”

裴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

他神色淡淡，甚是眉梢带着浅浅笑意，但是桑宁却觉得那笑令人不寒而栗，她双膝一软，下意识地跪了下去，俯首在地。

这一系列的动作实在太过顺滑，以至于有着现代灵魂的桑宁内心十万匹草泥马狂奔到口吐白沫。难道她穿到古代，已经奴颜奴膝到了这种地步呢？

裴岷单单一个眼神，就将她吓得魂不附体！

桑宁哆嗦着咬紧嘴唇，不就是跪一跪么，过年讨红包的时候，她定点一个团垫，跪在姥姥面前磕头，陪聊赔笑，收红包。

按她姥姥的话说，孝心爆不爆发，就在过年那一跪了。

不如就将裴岷当成她姥姥！

这样想，桑宁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她长呼一口气，泪眼蒙眬对裴姥姥道：“裴...大人实不相瞒，民女没有去过宛杭大运河。但民女确实早在三个月前就在书局查看各地县志，名人游记，才编撰了这幅图稿。”

“小渔村穷困，欠了朝廷大笔赋税，村民们砸锅卖铁也补不上，实在是走投无路。民女想着除了打渔种田，小渔村明明还有得天独厚的工艺，就与里正商量出了一个主意。也是苍天庇佑，让小渔村遇到明公正义，大公无私，高风亮节的大人您，这才得见曙光。大人您就是小渔村的再生父母，小渔村村民能不能活下去，都在您的一念之间哪。”

这通马屁拍得裴岷通体舒畅，也听不出太大的破绽。裴岷放缓了神情，笼手问道：“这么大的木雕，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能不能赶上明年圣上寿诞，难说得很。”

“大人放心！”桑宁拍胸脯保证，“这是我们小渔村祖传的手艺，集全村之力刻木雕，一定能赶上圣上寿诞！”

“既如此，你们就放手去做吧。”他顿了顿，又道：“放心，赋税之事我会代为陈情！”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桑宁喜笑颜开，朝裴姥姥狠狠磕了几个头。

桑宁的表情太过谄媚，裴岷嫌弃地撇过头，挥手让她出了退室。

她一路欢跳着出了县衙，谁知周里正不知去向，空空荡荡的衙门口只停了辆黑漆平顶马车，正是上次送她回小渔村的那辆。

一个身穿灰色官服的衙役见她出来，赶紧上前拱了拱手道：“可是桑姑娘？”

桑宁点了点头。

那衙役笑着道：“周里正说有急事要先回村，已经赶着牛车走了。小渔村路远，裴大人嘱咐我送你回去。”

想不到裴姥姥平时不苟言笑，还是个热心肠。

桑宁道了谢，上了马车。

天色渐晚，马车缓缓驶出县城。桑宁靠在车壁上，思索着怎么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