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初悟
沐千然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疑似有关纪屿汐的消息时,自己会如此反常。
豫灵宫那夜她字字如刀,得到的却是他的低首沉默。
纪屿汐暴虐无道,下令杀害沫城一城的百姓,沐千然应当恨他入骨!可为什么在自己负伤之时,他选择救下自己?明明任她自生自灭岂不更省事?
大师兄让自己来书院多历世事,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她想不明白,杀人须偿命,哪还有什么其他道理?
回灵院的路上,沐千然一直在想,若再见到他,说些什么呢?除了再次质问他为何冷血屠城,便是与他厮杀搏斗,誓要他血债血偿!
且不说她能否敌过纪屿汐,她想不明白的是,她未来的人生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复仇?实力?自由?现如今的她,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知不觉,沐千然已然来到了她隔壁房间的门口,想到纪屿汐那时的沉默,以及明明与他有血海深仇,他还一副救世主般冠冕堂皇的样子。
当下她心中更加愤懑,也不多留情面,一个起身飞踢,便将眼前的木门一脚破开。
“纪屿汐!好端端的太子不当,你跑来这书院干什么!”沐千然怒不可遏,厉声呵道。
“这位同门妹妹,你我有何仇怨,竟踢坏我房门?”
房间中,正端坐着一位着月白衣裳,品茗拨弄古筝的男子,他估摸着十来岁的年纪,俊容柔和温润,虽着实被沐千然这一脚惊吓住了,有些恼怒。不过他依旧不慌不乱,优雅地整理着衣衫,谦谦道。
不是他。
沐千然心中不知为何有一些失落,但也只得尴尬赔礼,“小女沐千然,住在隔壁房间,遥听太子殿下抚琴之雅,想来讨教一番。”
“千然妹妹是来讨教琴技还是来切磋武艺的?在下略疑虑。”
那太子走近沐千然,缓缓说道,身旁不自觉地流转着一种独属于皇族的高傲之气。
沐千然以为他即刻便要起招发功,好给她踢坏他房门一个教训,正在心中默念大师兄教授自己的“幻影之术”口诀,准备逃之夭夭时。
却见他端坐于茶桌旁,柔声道:“这是来自承天的君山茉茶,刚沏好,来尝尝吧。”他说话不温不恼,笑容温柔和煦,让气氛缓和了不少。
沐千然顺势坐于那茶室小方几旁,礼貌浅笑着接过瓷杯,细细品尝了起来。
她记起来,师父是爱喝茶的吧,她去云中阁的书山观找藏书的时候,总是远远看见观山楼的雅室里,有师父影绰饮茶的仙人之姿。
她有些想师父和师兄了,不知道他们在山门还好吗?
“在下洛锦生,是承天国的太子,不知千然妹妹是何世家贵女?也好让我拜望一二。”
“承天?”沐千然虽因为他话中的世家贵女几个字,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讶然于这洛锦生竟跟自己曾是同源同国之人。
“公子说笑了,千然曾源于承天沫城,现今乃山野之人,并非高门望族。”
“沫城?”
听闻此地,洛锦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沫城之惨绝,他这个承天太子又岂会不知?
只是父皇性子太软,而南煜国富民强,承天除了遣使舌战,而后被施舍些牙慧作为被夺掠的补偿,却始终不敢与南煜在明面上真正撕破脸来。
“院规本就明令禁止讨论门第身份,确是我逾矩了。”洛锦生眼色微微有些变化,语气中也有意无意地避开谈及那场凄厉的战乱。
沐千然知趣,不再多言,作礼告辞便回房了。
自沫城事变,入山门后,沐千然也常爱看些大陆编年史和各国史记,大师兄十陵偶尔来了兴致,闲暇时候,也会与她略分析分析各国形势与走向。
承天国力渐微,皇帝洛天宁怕战,且承天举国崇尚占卜天意之术,无欲无为。百姓一盘散沙,与那举国皆兵的南煜如何匹敌?
两国一和谈,南煜把屠城一事从面上云淡风轻地揭过就是了,他洛锦生一个还要与兄弟争权的太子,纵他父皇再爱重他,他又能左右当位者的决策几何呢?
想到此节,沐千然忽然大悟,纪屿汐和洛锦生似乎是一般无二的境地,南煜皇帝纪雁枫恰恰好战,治理国家又是铁血手腕,即使纪屿汐是一人之下的太子,他又如何能违抗圣命?
那日沫城被屠,他无意中救下自己,也算是他对沫城最后的善念了吧。
沐千然仿佛已经略微明白大师兄十陵让她出山门来赭柳书院游学,所为是何了。
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皆是非黑即白,沐千然从未有过如纪屿汐和洛锦生那般尊贵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想到,作为皇族应当担负的是什么。
一味地复仇也不能成为她沐千然今后人生的全部意义,她得去世间寻找让她能为之奋斗余生的目标和方向。
夫子赭初的大道是开天下门,迎世间子弟。师父弥伦天是不羡鸳鸯不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