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子规渡(六)
看到同门们在篝火边谈笑,而他孤身一人练刀,他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记住了远远传来的失真的一句:他们说起了七年前覆灭的医道世家曲家,还有曲家那个被碧峡魔修带走的可怜孤女。 十年之后,传闻的角色就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眉眼凌然又动人,一点也不可怜,却让他仓皇失措。 “世间的道,大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就算是仙魔立,道终归如一。”卫朝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样骄傲的修士来说,安慰和同情大约是一种羞辱,他定定地说,“想了解,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他原以为曲砚浓要嗤笑这话语的天真,毕竟她才是真的命途舛的那个人,旁人怎么能理解她的苦厄? 可她没有。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快收回去,不在焉地“嗯”了一,像根本没打算提这件事,下一句就跳回了原来的话题,“是书写的吗?你记得是哪本书吗?” 卫朝荣有时候搞不懂她的思。 他搞不明白她刚才还在感叹身世飘零,等到他拐弯抹角地安慰了她,她为什么又不提了?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在琢磨了半天也想不通,去回忆那个传闻出自哪本典籍,却也记不得了,自觉窘迫极了,强装着神色冷淡容,说:记不得了。 可等到他们分别后,他遍寻典籍,花了几年功夫把那个传闻典籍找到。 告诉她的时候,她已忘了这事,被他勾起兴趣,说她会去看,然而卫朝荣等了又等,再没等到下文。 他那时才终于明白来,曲砚浓感兴趣的是有趣和有用的东西,那本典籍诘屈聱牙,大是修行无用的诠释,她不爱看。 后来他回到上清宗,被闲置冷待,常常待在藏书阁,流连于那些枯燥的大部头,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每每路藏书阁的时候,总想起她。 她不喜欢浪费时间在诘屈聱牙的典籍上,只想看典籍零星记载的有趣传闻,他看完了说她听也是一样的。 卫朝荣为她花费了数不尽的巧思和精力,他这样不爱百转千回的修士,在她面前也柔肠百结。他无怨无悔,却常常感到惶惑,他不怕艰难险阻,只怕她到最后也他可有可无。 这惶惑千年前绵延,直到久久以后,他有数不尽的时光抛费消磨,把往事在上千回百转地思量,灵光霍然,红炉点雪: 原来那时她提起自己的身世,并不是想要诉说苦楚,而是因为他语焉不详地说到了成为魔修以前的往,让她以为他在伤怀,于是她也提起她自己。 她不太会安慰人,以她的骄傲,也不明白怎么安慰旁人,只是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苦厄也摊开来,以为比一比谁更惨,就能他慰藉,没想到他后来神色如常,是她自己误会了,于是她也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其她只是想安慰他。 冥渊下,虚妄的魔元重又汹涌,如那道幽邃天河奔流不止,幽深的魔元也随潮沸涌不息。 她想安慰他。 她说她翻遍了诘屈聱牙的典籍去找冥渊的载录。 她说她生了道劫,他是她追索了千年的执念…… 要少次钝学累功,才学得会放下妄想? 银脊舰船上,曲砚浓目光灼灼地望着那枚漆黑的戒指,等了一会儿,俶尔望见纤细的黑色触手伸了出来。 她不知不觉便像个少年人,竟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紧张得口砰砰地跳。 还没等她反应来,她已伸出了手,接住了那只玄黑的触手,任金铁般冰冷的触手攀她掌。 “你是他吗?”她放下了那些咄咄逼人的质问,也不再高高在上,只是专注地望着那只触手,满怀期待,像是重新回到了十七八岁怦然动的年岁,可以全全神地向往和追逐一件事、一个人、一种可能性。 她轻轻地问,“你是谁?” 先前申少扬把戒指塞到曲砚浓的手,祝灵犀和戚枫都没看见漆黑触手灵识戒伸出来,这还是一次发灵识戒的隐秘,哪怕他们都算是见世面,也不由瞪大了眼睛,愕然地打量着触手,不敢去看曲砚浓的脸色,只拿余光一点一点地盯着申少扬。 这人手上戴着的戒指怎么还能变出触手的? 怪不得当初曲仙君眼看着没有耐了,他一反应是把手的戒指塞到曲仙君的手——曲仙君是不是早就知道申少扬戒指的奥秘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申少扬自觉闯了祸,垂头丧气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