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从家里返回东京的那天晚上,天气忽然直转而下变得很不好。半夜里翻风了,凶猛地咆哮着就像一只暴躁的野兽,咔啦咔啦地摇晃着玻璃,随时都要破窗而入。鹤田安娜靠着墙壁缩成一团,她发现自己的手边除了枕头和被子,没有其他可以紧紧揣进怀里从而产生一点安全感的物品。
凌晨两点开始下雨,噼里啪啦的,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安娜再次吵醒。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收衣服,然后涩着眼睛看向如同哭花了妆的脸一般的玻璃窗发呆,水珠里还透着远处依旧喧嚣的灯红酒绿。
这场雨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原本的学园祭都不得不往后挪。本来兴高采烈的事情又被提前了的阶段性测验所替代,班级里一片鬼哭狼嚎。
可是最安娜来说比测验更糟心的事情是换洗衣服,没完没了的雨让她头疼地想起自己的鞋子袜子还有内衣裤,再这样下去根本不够换。
鹤田安娜一直都很讨厌下雨天,非常讨厌。春雨很黏,到处都湿哒哒,空气被接连不断雨珠粘在一起成了一张网,挣脱不开的无力感仿佛跟着雨水带来的湿意一起渗到骨头里去了。再来就是因为很吵,雨水打在窗户上、伞顶上、屋檐上的声音,让人心神不宁,她从来不会闲情逸致地去欣赏这些参差不齐的音符。接着是因为下雨天会造成交通堵塞,大街小巷的车都跟便秘似的。最后是……好吧,是来自她的负能量,就跟厚重的乌云一样散不开,沉沉地闷在胸口,让她想要发脾气想要骂人想要打架,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电话响了五声她才接起来,“喂?喂?”看吧,下雨天连信号都变差了。她再次像个老奶奶一样叹了今天的第四次气,拿起听筒,“喂你好?”
“安娜呀我是绯子。这个周末有空吗?跟真阳她们一起去野营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她烦躁地抓乱了头发,“学园祭推迟了,可是段考提前了。”
“啊啦……我就知道。”
“唔,抱歉抱歉……那个,你们去吧。”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是……她绕了绕电话线,“玩得开心哦。”
挂了电话,安娜拿起吹风机继续吹着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头的发尾已经把她的睡衣给弄湿了——早知道当初应该剪得更短一点的。肩头濡湿的感觉加重了心头的异样烦躁,爽了国中朋友的约让她心里不太好受,叠加上小腹隐隐作痛,快要来临的例假让她心烦意乱。
雨还在下着,无休无止。
半夜再次失眠,她坐起来,想到上次她们的聚会她们没叫上她,上上上次绯子的生日她送了礼物却赶不过去她的party……也不知道是她疏远了她们还是她们抛弃了她。把脸贴在玻璃上,感觉冰冷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狠狠砸到了心尖上,凉飕飕地疼着。
周末过后一个星期又很快到了结尾,周五那天考试成绩出来了,并没有太好,排名手册上她找着自己的名字,比上一次的考试掉了一大截,心情跟外头的天空一样变成不愉快的铅灰色。雪上加霜的是,那天她是值日生,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后不知道谁拿走了她的雨伞,她呆呆地望着地板上的一滩滩水渍和外头越发磅礴的雨势,抿了抿唇,冲进了雨幕里。
回到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她冷得直哆嗦,脱掉粘在皮肤上的湿衣服立刻冲了热水澡。雾气缭绕的浴室里弥漫着她熟悉的牛奶沐浴乳香味。她从浴缸里站起来,沾满水雾的镜子让她有些眩晕,一只脚迈出去的时候险些站不稳要滑倒在地上。
吹干了头发赶紧窝上床睡觉,身体的疲乏压过了肠胃的饥饿,只是感觉到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发胀发疼。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寻常动作变得异常艰辛,安娜努力抬手去找床头柜的闹钟,一看时间,已经是将近中午十一点了。肚子有气无力地叫起来,她这才想起来她已经错过了昨晚的晚餐和今早的早餐,而且她也即将错过今天中午的午餐。可是,爬不起来,头轻较重的感觉提醒着她身体防线已经被感冒病毒击溃了。想打电话回家里,可是父母一定会听出她浓重的鼻音,他们会担心,所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空荡荡的房间白刷刷的墙,滴答走动的闹钟指针带着一点点无助感。
时茶几上的电话催魂一样地叫起来。
接起来,听到泽北荣治的声音。
“这星期也不回来?”
“我没办法回来。”
“为什么?”
“……”安娜举着听筒沉默了半晌,好一会才哑着嗓子开口,“你们只会这么问,却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我。”说完这句话赌气的话她就后悔了,向来只是少数服从多数的道理不是吗,为什么任性地要求大部队来向她一个人妥协呢。她举着听筒的手在发抖,还是傲气地嘴硬,“好吧挂了吧,再说下去会吵架的,到时候吵不过我你又要哭了……再见。”
安娜不管不顾地率先撂下电话,这个举动一直被她妈妈严肃地数落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而莫名其妙的迁怒又是另一种很低级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