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李静宜从唇缝里捡出几个字：“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好——我是来自高一（1）班的新生李静宜……”

幸好没有结巴。

接下来那一段的开头是什么来着，李静宜一边佯装冷静一边回忆，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明明四周都拉着窗帘，身后却飘忽着一阵空荡荡的风，仿佛只身站在悬崖边缘，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就在那虚无缥缈的空气里，李静宜的耳朵尖尖忽地捕捉到一个词语。

是身后传来的，声音很轻，且低沉，悄悄潜进李静宜的耳蜗里。

李静宜精准地抓到了那个提示，于是立刻想起了，这是她演讲稿接下来那一段的第一个词语。

也正好是她忘记的地方。

本来因为紧张，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塞满了演讲稿细碎的字句吗，像一团被扔在地上，散开的毛线团。

可是如果知道了段落的第一个词语，就像有人把毛线团的开端递到了她的手心里，只要顺着头背下去，就能整理好整个毛线团。

毛线团越理越顺，在第二段，第三段，第四段的开头，身后总是时机恰好地传来每一段的提示词。

那个男生一直在。

词语出现的时机不急不慢，卡着那一秒钟出现，既不会让李静宜卡壳，也不会太突兀打断她的节奏。

很像卧虎藏龙里，竹林武斗那一场，脚下出现得恰到好处的竹子，完美地曲折着，托住了站在竹叶上的人。

在最后一段，提示的词语依旧卡点出现。

李静宜顺着对方的牵引念下去。

在稿子即将结束的时候，李静宜忍不住微微扭头，眼尾余光里瞥见了身后的男生。

对方高个子，冷脸，正好在那一瞬沉眸。

稿子依旧在李静宜的嘴里顺其自然地流利念出来。

然而只有李静宜心里知道，在两个人目光擦过的短短的一瞬间，自己的大脑在微微晃神，停摆了两秒钟。

嘀，嗒。

两秒钟过后，然后李静宜便只能看到对方冷峻利落的下颌线，以及不远不近，疏离冷漠的气息。

恍惚间，就像看见了大千世界的霓虹光影，下一秒钟，眼前突然“嚓”的一声亮起打火机的火焰。

幽蓝色的火苗滚动，蹿高，升腾着，遮住遥远的万千乱虹，什么都看不见了。

直到念完整篇稿子，李静宜脑子里反复涌现着对视那一瞬间的眼神。

对方冷静，专注，沉着。

在身后那个男生的提示下，李静宜竟然一字不漏，一字不错地吐完了整篇演讲稿。

在空旷的舞台上，唯有头顶的一束灯光落在两个人身上，一起一落的声音犹如上世纪古典派对里一进一退的华尔兹。

一方轻轻牵引着，另一方跟随着对方的推拉，完美地摇动着舞步。

一进一退，舞影婆娑，心脏搏动，完美配合，皆是美不胜收的画面。

在新生代表发言完之后，流程轮到代表带领宣誓。

李静宜手里捧着宣誓词的文件夹。

在最后一刻，她留出一丝心神，听到了对方念自己的名字。

“顾淮洲。”

李静宜直觉是这三个字。是很好听的名字。

宣誓完毕之后，身后响起管弦乐恢弘的奏乐，朱红色的幕布从两边渐渐地落下，朝着中间缓缓结幕。

灯光也逐渐地散去，舞台变得黑暗而沉默。

空旷的舞台中，李静宜能感觉到旁边的男生直起了身体，挺拔地站着。

然而李静宜却不敢回头，双眸直直地盯着地板，欲盖弥彰，遮掩心绪。

顾淮洲。

李静宜在心底里默念道。

-

第二天还有最后一次彩排。

这一次李静宜被服装姐姐拉去化了一点淡妆，两颊皮肤抹了淡淡的腮红，提点血气。

李静宜本来皮肤就白，长得十分清秀，头发长而柔顺，摘下眼镜的时候，五官完全露出来，双眸犹如澄澈的秋水。

在礼堂两侧分别设置了两块巨大的led屏幕，用来放大舞台画面。

李静宜并不知道自己的脸会被切得那么大，再加上昨天晚上能睡着了，早上又吃了早餐，状态终于恢复了正常，整个世界都是通透的。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五官秀气端正，气场斯文正直，完全是典范的三好学生。

站在舞台上念稿的时候落落大方，镇静自若，出来的效果很好，后来还被剪进了落檀中学的宣传纪念片。

随着被剪进纪录片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段纪录片被永久地保存下来。日后某天，李静宜整理东西的时候，忽然翻到了这天的录像。

那时候，李静宜想，照片和视频的存在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