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有本质(3)
看出郑思如莫名无来由的疼惜和随之而来的纵容,享受着他无条件的赠予,也沉沦于他对她和其他人的区别对待。她心道,无人能抗拒这般俊美的男子这样慷慨的情意。
那年她十三岁,豆蔻韶华,正是灼灼荷花盛放时,仿佛所有赏花人都对她格外优容。
她也以为自己能一直盛放下去。
可恍如云端的美好伴随的却是忽如其来的灾祸。
管家无意发现她身上的玉镯和头饰,质问她来历。她既不能说是自己擅自离府外人赠予,却也无法解释清楚这来由。
管家将这些归结于她行偷窃之事,“怪不得小姐们最近总说首饰少了,我们府上竟藏着这样的贼人!”
管家带人搜查了他们刚换的新屋,查出了无数不属于马奴和绣娘能拥有的珠宝首饰,这桩数额巨大的偷窃案惊动了傅府,也将隐匿在众人视线许久的一家三口暴露在视野中。
逐渐凋零的绣娘失去了当初的颜色,可年幼的杜若青春正好,与当初绊住傅家老爷春心的绣娘那么想像,直让傅夫人回忆起那段岁月。
傅夫人震怒,让仆婢们不必收着,放开去打,只要不打死,其他都无所谓。
“一打,打这偷窃的贼贱婢,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贪我家如此多银钱!二打,打这老娼.妇,本以为十多年过去你收了心,却教唆你的小杂种又惹我门庭不得安生!三打,打这臭马奴,不懂齐家,不会管教妻女,惹这等灾祸!”
傅夫人的嘴像猝毒的刀子一样,一口气不停的戳着人。
见那些仆人们拿着鞭子上前,杜若这才感到害怕,“我没偷!这些是别人给我的!”
傅夫人一拍桌子,“掌嘴,给我把这胡言乱语的小贱人,打得她一句胡话也说不出口!”
娇美的脸蛋上很快就布满了巴掌印,任她想解释也无能为力。郑思如教她的剑招和武术她没有用心学,那些花拳绣腿的挣扎只是徒惹更激烈的反击。
混乱的余光中她看着父亲佝偻着背磕着头,那额头上不一会就沁出血迹来,仆人的鞭子如疾风骤雨落在那本就佝偻的像枯叶的后背上,把枯叶打碎,把树打折成一节又一节。
她看着她娘依旧是那么麻木,嘴角扯着一丝悲哀的弧度,一句话也不说。
她的心一沉再沉,再也记不起珍珠有多漂亮的色泽,记不起福祥楼的冰糖葫芦有多甜蜜,记不起话本里的故事有多振奋人心。她只感觉永无止境的疼麻木着自己每一寸肌肤每一寸心,是永远化不开的墨色,她朦胧中看见想向上飞的麻雀被鞭子打落在地上,拖着身子奄奄一息,挣扎几下便瘫软咽气。
这样的惩罚不知多久,她听见有人疾跑过来,熟悉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道:“娘,别打了!那些东西是我给杜若妹妹的,你要罚就罚我!”
一阵哗然。
他跑到她身旁推开那些行刑的仆人,她无力睁大眼看清他的表情,即使她知道他的手一定颤的很厉害,因为她听见了他的哭声。
“娘,我思慕杜若妹妹已久,那些东西是我送给她的,是我胁迫她收下的,你该打也该打儿子!为何,为何欺负她!”
印象中的小公子总是温温和和的,从未红过脸生过气,可他如今暴怒的声音像重锤一样锤在她心上。她心想,何苦呢。
何苦呢。
她在疼痛和眩晕中断断续续听着母子对峙。
“傅六郎!你千金养出来的公子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心悦一个贱奴,你让娘的脸往哪儿搁?你的诗书礼仪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诗书礼仪教我不欺弱,娘知道吗?这般狠辣的手段,是主母所为吗?”
“不孝逆子,你要气死我!杜萱芷,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勾.我丈夫,你女儿勾.引我儿子,你们母女都是狐狸精!”
……
她麻木的听着这些对话,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这时刻,她脑海中想的却是原来她娘叫杜萱芷,萱芷萱芷,好美的名字。
那对母子争吵之际,在杜若心中一向沉默的杜萱芷却爬到她的身旁,轻柔的抚上她的面庞,印象中她从未接受过母亲如此温柔慈爱的抚摸,让原本心中只有恨意的她竟不由流出热泪。
“傻孩子,怎么能私相授受呢?”
十三岁的杜若,父亲教她卑躬屈膝、养马挑粪,傅钰教她读书识字、思慕之情,郑思如教她江湖刀剑、繁华声色,甚至傅府也教她贵贱有分、云泥之别。偏偏她这母亲,只是沉默和麻木。她好像学了很多,却连基本的为人处世也没学过,像一株小草野蛮生长在锦绣庭院的一角。
“杜若,一切都怪娘。”
“一切都怪娘啊……”
杜萱芷的叹息和风一样轻。
所以当她一头撞在墙上,血溅白墙时,声音又显得那样沉重,把所有的喧嚣压下。
溅在手上的血还是温热的,杜若的泪融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