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与背影
颜昙出生的时候,南方的小城下了难得的暴雪。
白色封住窗子,小小婴儿却没有洪亮的哭声。
在颜昙生长的这二十年里,她都如同出生那日沉默。少有的朋友给她的评价也只是——“颜昙很有绘画天赋啊,但是太孤僻了,总觉得她缺点什么。”
颜昙从未告诉任何朋友,她最害怕的时刻便是夜晚入睡前。
在二十岁生日那天,颜昙照例喝了一杯美式才慢慢躺在床上。明明很困倦了,但她还是不想快速入睡。
每一夜的梦,她都像是经历了死亡一样难受。
美式喝惯了,也如同药物一样有了抗体。颜昙在十分钟内,便带着巨大的疲惫入了眠。
{梦境中}
颜昙在一间无人的教室醒来,暮色深沉,教室里却没有开灯的开关,黑板上写着带拼音的“死”字,窗外是接连而至的枪声。
广播突然响起,没有感情的女声传来:“请同学们自行避难,如果不幸死亡,那么将失去复活资格。”
颜昙小心翼翼地躲在讲台下,窗外的枪声越来越大。
教室里既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致命武器。
黑夜悄至,木块被焚烧的气味飘来,无数烟火从窗外升起。颜昙抬眼,看到窗外那熊熊烈火如同鬼魅游荡在黑夜,有子弹突突打碎了教室的玻璃窗。
颜昙心跳加速,黑板上的“死”字也凭空流出了鲜血,滴答滴答落在了地板上。
五个肤色黝黑的男人和女人从窗口翻入,发出嘲讽般的笑声向颜昙躲避的讲台走来。他们机械化一般重复着:“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颜昙看到他们沾染着泥土与鲜血的靴子在视角里越来越近,她发疯似地朝着门口奔去。
子弹飞驰而过,却没有打中颜昙。
某人用力拉住颜昙的右腿,她踉跄倒地,被人当作杂物一样一百八十度翻转了过来。
颜昙刚翻转过来,脸上就被某人狠狠踩了一脚,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充斥着颜昙的口鼻,嘴里也被踢入了腐烂的旧泥。
那些黝黑的人一遍遍踩着颜昙的头颅,越来越重,颜昙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被踩扁了,它此时如同一个被人固定玩乐踩踏的足球。
这时,几声清脆的枪声在窗外响起。
颜昙面前的人纷纷倒下,黝黑的头颅冒出深红的血。
颜昙的眼角都破了,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手。
“颜昙,别怕。”
——是好听的男声。
颜昙被那双手温柔扶起,直至站起,她才看清面前那人的模样。
那人并没有穿校服,浑身上下却都是少年的气息。如此青葱的面容下,眼眸中却夹着一丝似冷血的狠戾。少年手里抱着一把□□,左手上的绷带从手腕延至手臂。
颜昙睁大双眼,窗外有人举枪,还她在未开口之时,少年就如疾风般转身开枪扼杀了窗外妄图闯入的人。
窗外靠来了更多肤色黝黑的人,颜昙被少年推到更远的身后。
少年一边朝着窗外开枪,一边背着身子对颜昙说:“去教室外,一直跑,别回头。”
颜昙来不及思考,就带着混沌的头疼朝着门外跑去。
身后是从未停止的枪声,身前是空荡走廊中奔跑的回响。
不知跑了多久,颜昙狠狠摔了一跤。
这时,颜昙身体猛然一抖,冒着冷汗从床上坐起。
梦醒了,可是头好痛……
颜昙揉着自己的脑袋,她想要去冰箱拿一瓶冰水,走路的时候却头重脚轻,喝完冰水不自觉瘫坐在冰箱旁。
墙面上的钟表指着凌晨三点,这黑夜对于颜昙来说太过漫长了。颜昙握着冰水的手指关节发红,皮肤是病态的白,眼下是藏不住的黑眼圈。
颜昙呆坐了十分钟才慢慢从梦里的恐惧中抽身。
她记得刚刚在梦里有人救了她,记得那是一个右手绑着绷带的少年。可记忆如同被快速抽走般,颜昙此时已经想不起来少年的脸了。
但颜昙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在梦中有人相救。
在那样颤栗的梦里,终于……终于不再是孤立无援的黑暗。
终于……有人在梦里救了她。
这份意义对于颜昙来说,就像是贫穷的癌症病人终于有了止痛的药物,就像是漆黑的命运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
颜昙吸了吸鼻子,觉得庆幸又委屈。
颜昙不想再入睡,于是拿起画笔,画下了暮色中的死亡教室和少年的背影。
颜昙知道梦境到了第二天必定会被忘记,每次的梦醒时分她本想画下梦中的场景,但恐惧使她从未动笔。
这一次,颜昙拿起画笔,只为了纪念救下自己的少年。
哪怕颜昙已经记不起来他的容颜,但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