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
西方,远远望着月亮峡,怔怔看了许久。
“郡主……”孟佩刚开口,却被谢育生止住。
他只是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轻声叹道:“让她静一静吧。”
一直站到了天黑,整队人马都在无声地等待,偶尔有马匹嘶鸣声,更显得天地寂寥。
秦怀璧终于转过了身,轻声吩咐:“走吧。”
孟佩扶着她上马车,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却察觉不出异样,只是眼眶红了一些。
他心中担忧,忍不住便道:“郡主……”
“我没事。”秦怀璧脚步顿了顿,勾起一丝微凉的笑,“此去京城,路途遥遥,肖将军……他能留在故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只觉得她的语气这般冷静,又这般苍凉,仿佛一盘冰水,将自己也浇得彻底,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羡王已经换好了伤药,却并未进马车,只是遥遥望着这里,目光虽然克制,却难掩关切。
眼见这个惨淡的结局,孟佩忽然觉得秦怀璧说得没错,‘此去京城,路途遥遥’,对于所有人而言,是真的,都不是一件好事。
回程异常的顺利,二十日之后,车马便已经进入京都郊外。
这一日已是傍晚,车队在驿站中休整,遥遥已看望见京城巍峨城墙。
秦怀璧刚下马车,见谢育生走来,动作顿了顿,问道:“殿下,明日便入城么?”
“郡主且在此处安心休息,陛下已派遣了禁卫军来此处看护,择日便能入京。”他的目光极为有礼地落在她眼睛与嘴唇间,“我这便回宫中复命,就此别过了。”
秦怀璧一手已经扶在车辕上,只是手指却不经意间抓紧了。
这些日子,他们不曾说话,不曾目光交错,可她知道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如今,他到底还是要走了。
她忽然骤生恐惧,目光不由自主抬起来,半晌,方才低低道:“羡王,你的伤可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他安然对她一笑,转身要离开之前,薄唇却轻轻一动。
她看得很清楚,无声地,他对她说:‘别怕,我在你身边。’
快马疾驰回到自己府上,沐浴后换上官服,宫中内侍已经在羡王府候着,一见便笑道:“殿下,陛下和太后可一直等着您呐。”
谢育生恭敬道:“烦请公公领路,本王也急着入宫面见圣上与太后。”
羡王赶至宫内,皇帝正在紫宸殿用晚膳,一见他便搁下象牙箸,笑道:“回来了?”
他丝毫不敢怠慢,依着仪礼跪下磕头,直到皇帝亲自来扶他站起。
“皇弟这一去可清减了许多。”皇帝拉着他的手,仔细端详,叹道,“我听闻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马贼,还负了伤?”
羡王含笑抬头,“陛下,所幸无事,马贼已被全歼,郡主亦是安好,否则臣弟便是有负所托。”
“来来来,先和朕一道用了晚膳。”皇帝拉着弟弟的手坐下,“一会儿再让御医看看伤处。”
羡王推让了一番,便在皇帝下首坐下,刚刚落座,忽然想起了什么,重又站起,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事物,双手呈上,低头恭敬道:“陛下喜得麟儿,臣弟寻来寻去,只有这块古汉玉能作贺礼。”
“改日让良妃将你侄儿抱来。”皇帝眯了眯眼睛,眸色中掠过一丝光亮,笑道,“你还没见过呢。”
“那敢情好。”羡王笑容未变,“太后身子可好?”
“你与朕用完晚膳再去看她吧。”皇帝笑道,“这一年在盱眙,可有历练长进?”
羡王怔了怔,似是挣扎了许久,方才道:“陛下,臣弟有罪。”
他重又跪下,额头磕在地上,一字一句道:“臣弟擅自将税率由四抽一改为五抽一……如此胆大妄为,请陛下恕罪。”
看着羡王匍匐在地的身影,皇帝脸上已经敛去了笑意,只余下冷冷的眸色,良久方道:“起来吧,这事原也怪不得你,如今川、盱马贼横行,连你的车队都敢劫持,可见那些贱民横行枉法,嚣张到何种地步。”
羡王依旧伏地不动。
皇帝唇角勾着一丝讽刺的笑,站了起来,慢悠悠道:“我听闻,羡王为了救郡主,身负重伤?”
“郡主亦是臣弟的皇嫂,便是拼却性命不要,也必护她安全。”羡王平静道。
皇帝狭长的眸中闪动着残酷的笑意,轻声道:“育生,你是我靖康朝羡王,又岂是川、盱的什么郡主可比?”他顿了顿,含着笑意道,“若非为了此刻大局着想,朕又怎会同她联姻?你也知那里的贱民,只怕连廉仪礼耻都未知。”
羡王身子依旧一动不动伏着,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波澜:“是。”
“再说个笑话给你听,你先起来。”皇帝拉起了他,盯着他的眼睛道,“先时还有人提议,让你娶了那郡主,朕思来想去,就你一个弟弟,如何能让羡王正妃被一个蛮夷女子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