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城(二十)
虞植此人,积威甚重,外人瞧着总是一副温和宁静的样子。鲜少开口,可一旦开了口总给人一股子不由分说的威严。长大后和他日渐生疏的虞小枝在他面前根本不敢呲牙。
“小姐,咱们从京城带回来的行囊我都安放好了。”梨酒端来一杯甜汤,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轻轻的说。
她察觉到虞小枝的神情有些不似往常,蜷蜷袖子,正欲轻手轻脚离开。
“帮我买一团黄色的毛线吧。”
梨酒听见身后的声音,脚步一下顿住,脸色有些诧异的地看着她,心里虽然疑惑但没有问太多,点了点头。
虞小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要那种粗软一点的,织围巾的那种。”
“小姐要织围巾?”梨酒还从未见过她私下做女工的样子,只有人多的时候才织织绣绣做个样子罢了。
小枝没有否认,一是她不擅长,二是她不喜欢。
“给谁?”梨酒下意识脱口而出,她实在好奇,能让她小姐私下主动做不喜欢的事还从未有过。她忽然想起自己的话似乎并不妥当,又说:“对不起小姐,我……”
虞小枝看着梨酒愧疚的低下头的样子忽地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放下嘴角,轻轻地说:
“哥哥要回来了。”
-
午后阳光正烈,空气中流转着丝丝暖意。虞府里一棵粗壮大树下的长椅上,身旁摆着两团黄色绒绒毛线。
腿上还放着一个所剩无几只剩下一小团的毛线,顺着其中一根往上,是一个两只手握着细长银针的姑娘。
虞小枝视线紧紧凝结在手里的线上,周身是纷纷乱乱掺杂在一起的线,银针不时从七扭八歪的线里绕来绕去,烦躁的间隙不由得想起今早梨酒把线团递给她时的小叙。
晨时,
“小姐,你要的黄色毛线派人买来了。”又喜滋滋地说:“我怕一团不够小姐你绕的,特意买了三团呢!”
虞小枝满脸黑线地张了张嘴,看着扬着手指伸向一脸得意的梨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小姐难道忘了之前被针刺破手,还是大公子找来白纱系上的呢。”
小时候,她哥哥也曾对她很好很好,或者应该说,虞植这个人不会对任何人不好。
而她放下云肩,不等梨酒说完就把轻纱塞到她手里,一笑:“现在不会扎到了。”
虞小枝专注地忙着手中的复杂物件,根本没注意到墙沿上出现的那道黑影。
蹲在墙角浓荫覆盖处的祁怀晏心下好笑的看着树下逐渐被黄线埋没的女孩,脸上却无语的抿唇。
他来到这里已经有半晌,本是路过此处听到一墙之隔的内里泛着浅浅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却没想到随手一翻竟然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他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出声会吓到她把手扎破了。谁成想她还压根没注意到自己。
虞小枝看着自己手中好不容易织了一下午才出来一尺的“围巾”,颇有些自得。
她以前可没织得这么漂亮过。
放松似的伸了伸懒腰,这一伸竟吓了她一跳。
“祁怀晏?你什么时候蹲在那的?”
“大概是你织了又拆,拆了又织的时候。”他左臂托腮,一脸好笑的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那不是一个时辰以前就……”
他像一个窥探到秘密的孩子,得意地勾起嘴角。而小枝却像是开玩笑般嘟囔了一句:“成天神出鬼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去当游侠了呢。”
祁怀晏却在听了这话后脸色默默僵住,眸色晦暗,右臂不自然的藏在身后,隐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小枝余光不经意瞥了他一眼,觉得此人笑得实在诡异。缩缩肩膀,整个人又埋进毛线海里。
“游侠如何?”
“什么?”
“你觉得,游侠怎样?”他轻声试探性地问道。
虞小枝视线紧紧盯着手中的毛线,不紧不慢地随口回应道:“很不错,我很欣赏。不瞒你说我昨天还被一伙不明游救了。”
她怔了怔,不知是随意还是有意地试探道:“瞧着那人长的和你有点像,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撞脸。不过……”
他定定地看着她,等待后文。
“不过虽然我很敬佩也很感激他们,但听闻朝廷近期在打压这类正义之士,任是再高尚,想来最终还是会被剿灭的。”
“你就这么信任朝廷?”
轮到虞小枝不解了:“为什么不?当朝帝王乃明君,皇后更是仁慈善道。我朝官员虽有迂腐却仍是正义之士居多,况且我阿爹也位在其中,何来的不信任?”
祁怀晏哑口,他不知该如何向这个女孩回应,一时却也无法驳了她的信念。他低头凝神思衬半晌,还是对她扬起一个素来玩世不恭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