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州城(二十)
“没想到小鱼儿还会织东西。”
他犹豫了半天,换上轻松的语调好奇地开口:“这个织的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像个什么。
“审美不行就不要说话,再不济,换你来织咯。”小枝在忙活的间隙瞥了他一眼。一脸他不行的样子,便不再想搭理他。
祁怀晏的眼眸半明半晦的闪烁在朦胧树影里,看不清翻涌着的情绪。整个人却巧妙地和这可叶未落的繁茂大树凑成一副光影。
她能察觉到,他将才的言语中好像在试探着什么。
后来小枝抬头望天的时候,余光里总能看见祁怀晏的影子。
虞植回府的日子里,府里格外忙碌,负责各个地方的侍女小厮都在庭院扫仍在纷纷往下飘落的枯叶,几个细致的小侍女在园子里修花剪草。
更多的小厮在府里北院忙进忙出,不时抬着一张红杉木桌椅或是青瓷花瓶。北院的一个空院子被虞尚书特命新整修,当作虞植今后的住所以及书房。
小枝今天尽量避开那些人走,几乎待在自己西面的院子不出去,虽说是西面,若是想走到北院还是需要一些时间,这一点让小枝觉得尚能接受。
她曾经常去北面院子,北面虽说阳光被那侧的竹丛遮盖了一些,但那处另辟的小溪旁种了些野玫瑰,刺多,扎人。她往往只敢远观,或者把它们画下来。
如今北院要住那人就更不方便再去了。
此刻她百无聊赖的捧着一卷书,院子外忙碌的声音和自己小院安静的氛围格格不入。对于外面的热闹甚至都懒得掀一掀眼皮。
“小姐,虞大人喊您到书房去呢。”梨酒隔着房门冲她大声说道。
她‘唰’的起身,放下那本快要揉烂了的书,今天第一次的走出自己的院落。“这么多人吗。”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厮,爹爹这是把全府的人都给叫上了。
在书房呆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原来父亲找她来又是提教书先生的事,不过是形式上督促她好好学习罢了。
“爹爹,上回您给我带回来的诗册我都读完了,抄录的名卷也有三个柜子那么多了。”
她曾在京城时上过学塾,但后来搬到霖州又断断续续的上过家塾。她出身文官家庭,虞尚书自是觉得读书读得越多越精越好的,她哥哥虞植是个读书的料,曾经还在京华名师堂里随王室子嗣一同念过。
而小枝虽不那么爱读书,可她发现每每小试里取得头名都会得到父亲难得的赞叹后,便常常扎进书册里。
那时节熬灯练字也是常有的事。
到后来甚至说不清是她自己想读,还是为了在父亲面前博得一个好形象才讨巧地去读。
旧事重提时把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情绪再次以一个无情的方式揭露出来时往往才最令人难过。
“我知道你向来懂事,心里有数便好,要知道诗书礼仪才是女孩子最能在外如数家珍的东西。”虞挚最后是这样说的。
她从书房走出来,踩着夹杂着鹅卵石的小路,仰头时才发现今天竟是个阴天。
她路过厨房顺手拿了一碗甜羹,试图用甜食调整阴翳的心情,往常都有效用的法子今天却失败了。
走过荷花池边,她被一个有磁性的声音叫住了,整个人定定地一震,转过身闯入她眼眸的果然是那个人。
不远处光秃秃的大树下站着一个儒雅却有气势的年轻男子,眉眼间依稀可见柔和的神色,精雕细刻般俊朗的脸庞却将其衬托得更加深不可测。
小枝一扭头便直直的撞进男子的幽深乌黑的眼眸,叫人看不出里面藏着的情绪。
她端着甜羹,像个偷食被抓包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待那人缓步走来,她才回过神,同时微微把手里的甜点往身后藏藏,却是来不及,一时间竟显得有几分诙谐和窘迫。
“哥哥……”
虞小枝与他多年不曾交谈,一时间对着这人喊出这两个字有一股说不清的难受。她素来善于在人前伪装,装乖乖女是她素来最擅长的,可现在却不是她假装出来的恭敬。
她这个哥哥,本人站在那里便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笑的时候不见得是真的想笑,怒的时候又叫人辨不清到底是为何而怒。
“枝枝,好久没见哥哥了,还是这样喜欢吃甜食。这碗是为我拿的吗?”虞植笑眯眯的开口,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妹妹。
小枝慢慢将身后藏了一半的甜羹端出来,放到虞植手里。虞植像是没看到她手上僵硬的动作一般,只当是她太久没见哥哥有些不适应。
“我们枝枝长这么高了。前些年每每到年关才回,有时候年关也回不来,见的少了许多,倒是听得父亲的书信里说出落的更加漂亮大方。如今细看真真比想象中更为漂亮。”
小枝扯出一个笑,“哥哥不也比原来高了,也壮了不少。”她抬眸望着虞植发顶的高冠,觉得有些疏离,却不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