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请

是夜，月明千里。解如轩的门外有繁英和郑玉护卫，白岫青难得偷闲，心思全转到了莫离身上，拎着人去了后院，当场就要传师授艺。

“我玄音阁自建成以来，阁中皆为女子，力道上天生不敌男子，因而在练剑时更看重一个\''巧\''字。所秉持的乃是进退纵横之法，以身领剑，身与剑合，剑与神合，神与心合。以心合意，以意使剑。”白岫青将不知什么时候藏在身上的一柄短小木剑递给了莫离，盯着她手腕上锈迹斑斑的镣铐，顿了顿，道，“这副铁链已钻进骨肉，一时难解，但经你巧用也成了情急之下可以拿来自保的兵器。如今要配合这短剑，只管摒弃你那毫无章法的蛮力，凝神屏气观变敌人进招。”

话音刚落，忽然一掌送到莫离的脑门前，虽未沾到肌肤分毫，掌风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压得她不自觉退后了半步。

“太慢了。”白岫青毫不客气地指摘道，“身法迅速，眼神却不够。”

说着，往远处走了几步，待少女疑惑时突然回手甩出一粒相思子，正中右膝，疼得她是有苦难言。

“接下来为师的袭击都是出其不意的，你规避不了就得挨这一下。”

此刻督促练功的白岫青面若寒霜、不怒自威，与洞中那个慈眉善目的女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好在莫离是个听话的徒弟，她虽然本能地对这种粗暴的练功方式感到不适，却也毫无怨言地全盘接收下来，认真练了整整一个时辰，累得大汗淋漓，让人看着十分心疼。

“啧啧，刚收的徒弟就这么折腾，阁主师父好生严苛啊。”这种场面免不了有人要来凑个热闹，比如总是半夜不睡觉的谢弦。他在一旁观摩了好一阵，逮着机会调侃白岫青。

白岫青扫了他一眼，没搭理，转而走到莫离身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先回去歇息吧，明早寅时再来。”

少女顿时松了口气，点点头，又看了眼谢弦，而后顺从地回屋养精蓄锐去了。

留下的两人静默了片刻，白岫青单刀直入地问道：“找我有事？”

“看看而已。”谢弦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身旁，自从洞穴逃脱后，两人之间就多了一丝“共患难”的缘分，独处时也就不像之前那般生分了，“刚认的徒弟就这么严厉，也不怕人家知难而退。”

白岫青道：“她在这个年纪才开始真正学武，已经晚了，须得比常人更加努力，要是连这点困难都经受不住，不如不学。”

谢弦道：“说不定人家心里头就是不想学呢，只是碍于说不出话来。”

白岫青不以为意：“那我会派人找到她的亲人，再送她回去。”

谢弦淡淡一笑，没再接着驳下去，转念关心起她的右手来：“我见你练起徒弟来悠游自如，想必是这手上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经他一提，白岫青这才想起，抬起手腕发现因为方才不休不止地掷了一个时辰的相思子，现下伤口处已经有血渗了出来，一整块染湿了她自己胡乱包扎的白巾，活像一朵烂在雪中的梅花。

谢弦顺势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递到她面前：“可若是照你这么折腾，小伤恐怕也迟迟难得痊愈了。”

白岫青没有立即伸手去接那药粉，她目光一闪，直愣愣地盯着谢弦，认真地问道：“你似乎很在意我？”

谢弦不置可否：“显而易见。”

“为何？”白岫青十分不解。实际上，以她还不算粗鄙的姿色、曾经也是获得过不少王公贵胄、翩翩公子的垂青，但自打升任阁主以后，很多情缘也跟着无疾而终了。她自己倒也清楚这些男人顾忌什么，因此早早地放弃了对于男女情爱的幻想。

谢弦轻笑一声，坦言道：“起先是因为令尊，我师父视白大人为先贤，我从他那儿听说过不少有关白大人的生平，自然对他的女儿也十分好奇。现在嘛、我发现阁主大人比我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白岫青对此嗤之以鼻：“视白术为楷模者，提起他那苟且偷生的女儿只觉得可笑，何来有趣一说？”

谢弦不解：“峣峣者易折，皦皦者易污。求生乃人之本性，有什么可笑的？”

白岫青没再接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谢弦。前神策军右中尉符一堂、她没见过，但是在玄音阁的卷宗里大致知晓这位名将的事迹，与白术同属先帝旧臣一派，皇后掌权后就请辞归乡了。这种对当朝权贵深恶痛绝的人，怎么还教出了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徒弟？

想到这里，又听见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实不相瞒，从你收留莫离那一刻起，我便断定了、你是个好人。”

白岫青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山洞里的那群孩子能够早点遇到你，说不定就不会遭受那样的命运了。”谢弦感叹道。

白岫青笑了起来，温声回应：“你也太抬举我了。夜深，早些睡吧。”语罢，伸手带上药粉走了。

谢弦站着没动，半晌，视线才从那个背影消失的地方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