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我们结婚。
窗外树影晃动,半明半暗投在许清景侧脸。他隐没在宽大病号服中的脊梁骨似一对恶魔翼翅,在冷白光线下覆盖上一层多出的阴影。让宁湾放在口袋中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强忍住了伸手的冲动。
“你确定?”许清景微微抬起唇角。
“我确定。”
“你知不知道……”他扶着额角,笑了一声。
宁湾从床沿退了下来,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我没有开玩笑。”
“我想了很多的办法。”
宁湾骤然感到疲惫,伸手掩住了眼睛,声音轻得近乎呢喃:“有时候我会觉得,是不是不该回来找你。”
许清景一顿。
“但其实结果没什么两样。”
宁湾移开手,一双通红的眼睛出现在空气中。自成年后她就很少哭了,哭实在是懦弱者的表现,没有任何意义。
医院病房灯光下许清景几乎能看清她犹带水光的眼睛,肋骨神经质地一痛。
他不堪忍受地躬了躬身。
“你想怎么做?”
宁湾唇角在暗处往上牵了牵,而那变化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总会把他变成最初的样子,这是我回来的唯一目的。
“不会有更糟糕的现状了。”
她知道信任重建的过程好比抽筋扒皮,她感同身受到相同的痛苦,却仍然愿意为此付出努力,承受可能的伤害。
许清景静静地看她。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诸如曾经有过的情感,在身边无止尽流失。
在此之前很久,他被各类镇静药物模糊的神经已经很难触摸到极端的情绪。而此刻,他确确实实感受到麻药过度后恢复的一点振聋发聩的期待来。
宁湾一顿。
“好。”他只是说。
像是不管她要做什么,都可以。
他从始至终的诉求,其实也不过是她在身边而已。
时间长到申全州敢和许清景联系时已经是半年后,窗外北风呼呼,是昌京又一个干冷的冬天。
申全州仍不敢过问其中细节,也不敢用刘南正尿检阳性的事挑战许清景岌岌可危的神经,只旁敲侧击问他身体有没有好转。
那是宁湾把许清景连人带行李打包到苏州的第一年冬天,她在咨询过很多心理诊疗师后精挑细选了一座环境清幽的宅院,只用来暂住。
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邻里之间相隔远,适合养病。
他们养了一条萨摩耶幼犬,刚从狗狗学校接回来,见着谁都往身上扑。许清景接电话时宁湾正抱了满怀的毛绒玩具,试图不用手把它从腿上扒拉下去。
那只萨摩耶幼犬被取名叫“五斤”,许清景衷心希望它不要长得太快,以免辜负宁湾大半夜从床上坐起来晃醒他才取出的名字。
可惜,它今天正式十五斤了。
宁湾不太能承受它的重量。被扑得朝后一仰。
许清景并不伸手帮忙,他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视线没有从宁湾身上离开,于是轻微的鼻音不加掩饰地从听筒中传到了申全州耳中:“唔……我很好。”
宁湾手忙脚乱把还需要住笼子的小狗关进去,累得瘫靠在墙边,用口型问:“谁的电话?”
许清景配合她的口型:“申全州。”
院子里飘着薄雪,这里的冬天没有昌京那么夸张,院子外路面结了一层霜花般的冰,整个世界都晶莹剔透起来。
半白背景下,许清景乌黑凤眼像是滴落淡墨,他穿了偏灰色的毛衣,臃肿围巾还未取下——是宁湾坚持要买的深蓝色。几天前她蹲在许清景衣柜前思考人生,觉得还没把手伸进去就开始抗拒那一柜子黑白灰,于是干脆利落一股脑换了。
那条深蓝色的围巾就以一种异常扎眼的姿态缠绕在了许清景脖子上,他见到这条围巾后眉尾有不明显地抽动,既而微微地抽了口气。
从他不再有出镜需要后,所有服装都从简。
宁湾这才发现他确实不喜欢冗杂服饰和过于艳丽的颜色。
不管他满不满意,宁湾是满意的。
他此刻站在大落地窗前接电话,宁湾听信谗言,采用了不知道谁的建议,找房子时尽可能大的保留了阳光。现在没有太阳,但采光明亮得令他大病初愈的眉眼也带上生机,深蓝又如点睛之笔。
从室外进来乍一遇上暖气,他眼尾拖出一道淡红,垂眼看人时很是旖旎。
宁湾心里咯噔一颤,扭头转移注意力,一边把手伸进笼子间隙摸狗狗柔软的耳朵一边问他:“申全州找你干什么?”
“不重要的事情。”
许清景伸手一圈圈解围巾,他手指很长,白玉颜色和深蓝交相辉映,像海贝中衔着一粒柔软珍珠。
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