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屏风后的人轻笑:“怎会有还不清的说法?”
他待老嬷嬷退出去,这才徐步跨过屏风。
他由黑暗之中踏入灯下,如此定望向阿芙,目光极为温和。
阿芙勉强起身,他急急伸手来扶,“小心。”
他才触及阿芙的肩,她却下意识一躲。
忽觉自己失仪,阿芙羞愧道:“你屡次相助于我,现下又因我受伤,这还不算欠你天大的恩情?”
她的目光落在顾三爷的长袖上,那血迹已转为腥黑色,在灯下何其狰狞。
顾三爷稍怔,低笑道:“你瞧仔细了?”
阿芙心下一跳,只见顾三爷伸展手臂,那雪白的里衣并无血迹。
她伸手,捻起他的云袖,顺着殷红仔细分辨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道:“我打伤了三人,余下的都逃了。”
阿芙心下慌乱,一时只得垂眸连连点头。
待察觉顾三爷话中真意,她又猛然抬头,迟疑道:“那戴面具的人......他逃了吗?”
顾三爷淡淡道:“我未曾见到有谁戴着面具。只是那为首的汉子受了我三掌,必是活不长了。”
阿芙骇然,又想那面具贼人必然狡猾,得知自己逃脱肯定早已溜之大吉。
转念,她不免又起疑思。
她深知那些看护武功不凡,却被眼前质地斯文的顾三爷打成重伤。
她顿时失言道:“三爷竟有如此深的功夫......”
顾三爷像是看透了她的困惑,便笑道:“你见我身形质弱,便认为我只懂提笔赋诗?”
他眼色深深,似笑非笑地望着阿芙,惹得她心底惊乱。
她忙摇头,不敢再妄言。
所幸顾三爷见好就收,不再刻意戏弄她。
他替阿芙端来一杯水,忽而解释道:“如此乱世,如无些武艺傍身,只怕前路艰难。”
她连忙点头称是,这才问出心中疑思:“三爷......你为何会来塑乡?”
他笑答:“我前来拜访旧友,可惜他不在城中。适逢此地花灯会,索性便留下一睹风采......不料又遇到了姑娘。”
阿芙惆怅一叹:“若不是遇到你,我的小命便该没了。”
顾三爷浅笑道:“如此便是我们的缘分。”
阿芙脸一红,被他这“缘分”二字扰乱了心神。
顾三爷见她又没了言语,便问:“他们也是你的仇家?”
阿芙忙摇头道:“不,这些人是瘦马贩子……若今夜没能逃脱,我只怕已被送往关外作营妓。”
她怅然,又想到这些日子受的苦,不免感叹现下的心安。
顾三爷诧异地看着阿芙,轻扬起眉,“你为何会落到这些人的手里?”
阿芙轻叹道:“说来话长,我本在麓州……”
恍然间想起麓州,裴炎的身影陡然闯入她的心间。
阿芙一愣,这才想起麓州仍有那伙贼人的共犯红姑!
若那些逃走的贩子回到麓州,红姑见他们死伤惨重心里会作何打算,她又会如何对裴炎交代自己失踪的蹊跷?
那些贩子知晓了她与特穆尔世子的关系,又知裴炎特地来了绿柳斋。
她当日听那贼人的口气,似乎也根本不把锦衣骑放在眼里。
如今那贼人行踪不明,难保他们会将顾三爷错认成裴炎的人,恼羞成怒杀回麓州找裴炎寻仇……
若他们一不作二不休,想要除掉知情人以自保,那裴炎此刻岂不是身在危险而不自知!
阿芙越想越怕,神色大转。
她急急道:“三爷,我能否向你借一匹马?”
顾三爷本还见她幽然怅息,此刻却像是受惊的雀鸟,忽然充满戒备。
他不解:“姑娘怎么了?”
她翻身下床,忙道:“事关我一位故交的安危,眼下情况危急不便赘言,还请三爷帮我!”
阿芙摘下那件外衫迅速披上,又三两下地将长发挽好。
顾三爷望着她,稍稍出神。
灯下的少女容貌娇俏,她的面色苍白,可在烛火的映衬中,却别有一番傲然的姿色。
顾三爷随她出门,缓声问道:“你要去哪?”
身前,少女的发端洒落了一斗皎白的月光,翩翩若仙。
她转头,郑重道:“我要回麓州。他若是信了贼人的谎话,只怕性命难保。”
阿芙此时只有一念:她定不能让裴炎出事。
顾三爷默然点头,随后让老翁去后院牵马。
他带阿芙行至后门,又指点她如何以最快的方式抵达官道。
阿芙仔细听着,面色格外认真。
临出发,她又郑重道谢:“顾三爷,这次又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