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居巷

穿过市集，二人在城南一高大照壁前下轿，韶亦仰首见大门上方一黑漆大匾，果然写着“赭凃府属”四个大字。

大门两侧建有两座大石狮子，两边墙壁各写着“天下为公”与“选贤与能”。临街还有若干高大木牌坊，坊上雕刻着“河清海晏”、“民康物阜”、“政通人和”等字样。

邱文的小厮先一步拾步上阶，在门内招呼了门房，随即门房回了复，邱文便引韶亦入了仪门。

仪门内为广庭甬道，两旁古柏参天，并有棕榈交相辉映，东西两侧分列着多处官廨。

邱文乃赭凃府主簿，今日被任命来西城门迎新任同知，以往邱主簿从未接触过品阶如此高的上级，所以接待得格外仔细小心。

不过可惜的是，张知府今日因病休沐，韶亦不得立刻拜见。

所有程序顺利走完后，韶亦着一身浅绯白鹇补子，端坐在一开阔官廨内。

此官廨为府衙同知独设，现下还保留着前任同知的风格，其内摆置两张黄花梨桌案，与一道红木刻行书的四扇屏风，奢侈至极。官廨的窗户和门洞皆大开，仅用一层透光的竹帘微掩，内院芭蕉棕榈蓊蓊郁郁，在燥热的阳光下添份宁静悠远。

韶亦身前的桌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前任同知鲁傲峰留下来的公务文册。她身后正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头上戴着同色幞头的中年男人。男人个子不高，身材微胖，微躬着身子静立一旁，十分稳重恭敬。

这人名叫商客，原是先同知鲁傲峰手下的师爷，现留赭凃府衙为辅佐韶亦进行公务交接。

韶亦扫了一眼满桌公文册集，拿起最上面右手第一本后翻开。

“为何这‘见’字写的这般奇怪，是有何缘故吗？”韶亦好奇问道。

商师爷身子弯的更深，笑盈盈地回复：“原是鲁同知的父亲，名讳中有个‘见’字，鲁同知为避讳，书写时会故意减添两笔。”

“原来是这样。”这样的事也是常见的，韶亦听闻后便不再留意，继续查看整理。一通梳理下来，盐粮捕盗、江防海事、抚绥民夷……阳光在院中一片碧绿里浓烈地燃烧着，韶亦眉头深深蹙起。

并非是她在此过程中陷入了困境，反而这些让她碰手的公文，都完美得让人无可指摘。

“大人，奴婢来送一些吃的。”

韶亦的思绪被突兀地打算，隔着竹帘，她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黄褙子的丫头，手里正端着东西。

在府衙内，韶亦只将贴身侍女霜秋留下来服侍。

“进来吧。”

霜秋端进来了一壶茶和两碟子点心，一碟是桃花酥，另一碟以钵盛之，糕体晶莹雪白，表层油润光洁，韶亦完全没见过，想必应是南疆这边的特色糕点。

一时竟真有疲倦感袭来，韶亦搁下了笔，往后靠在了太师椅上，心觉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算了。

“商师爷也累了，陪我吃点点心休息片刻吧。”韶亦让霜秋与商师爷斟茶。

商师爷作揖：“多谢大人。”

那瓦钵装着的晶莹剔透糕点中，混杂着不同的配料，韶亦端起一钵装有红豆的吃了一口。

爽软而润滑，味甜而清香，吃起来筋道而不粘牙，挺符合韶亦的口味。

“这糕点叫什么？”韶亦问向霜秋。

“回大人，这是钵仔糕。”霜秋垂首回道。

一旁的商师爷一直在喝茶，此茶也非传统意义上的茶。韶亦隐隐可闻茶中甘草和金银花的香味，心想这应是南疆常见的凉茶。

“虞大人尝着觉得如何？”商师爷饮了一口茶问道。

韶亦点头回：“味道不错。”

“哈哈哈哈！”商师爷忽的大笑了，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意味深长地说，“大人能看得上咱们南疆就好。”

顿了顿，他又道：“在下得知花九驿昨晚竟遭了匪事，浮落山匪患难绝，没想到竟也连累着大人了。”

商师爷锁着眉，疑似为韶亦遇难忧愁。

韶亦愣了一瞬，后面露余幸之笑：“本官也是九死一生。”

商师爷盯着她，笑问：“哦？不知虞大人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了？”

“自然记得。”韶亦颔首回道：“当夜匪寇嚣张，一支羽箭直接擦着本官的脑袋飞过去，本官无用，被吓得晕过去了。本以为难逃一死，却没想到被花九乡的茶农所救，想来是本官那时命不该绝。”

闻言，商师爷依旧面不改色，对她道：“虞大人龙凤之姿，想必是上天保佑吧！”

“师爷谬赞了，我不过一介俗人，远攀不上‘龙凤之姿’这四个字。”韶亦谦虚道。

歇息了会儿后，韶亦又继续整理剩下来的公文，她看着白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境却变得悠闲起来，因为这些“完美”的记录，根本不需要她太用心。

…

下衙回府，韶亦没让霜秋再雇轿子，只牵了一匹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