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春蚕

公主所献美人，心中放不下的却是栗美人，她虽蛮横善妒，但与刘启多年感情，怎可能是她小小舞姬可破坏的。

娳觉得，馆陶长公主过于乐观，也高估了她于刘启心里的位置。但她必须尽力一试，馆陶长公主深得帝心，若不得其重用，这后宫将会有下一个邯郸舞姬来顶替她。

当下之策，还是先稳住刘启为妙。

娳赶紧跪下，轻声啜泣，更显柔弱之态，恭敬回道：“妾不敢议栗姬娘娘，还望陛下恕罪。”

刘启凝视着眼前梨花带雨的美人。

他在思索，在选择。

他心中的栗姬和眼前倾城美人之间的选择。

娳继续哽咽道：“妾自由漂泊无依、孤苦伶仃，从不曾得到一丝疼爱，自幼被阿父阿母抛弃。娳这一生，陛下是对妾最好的人，望陛下怜惜妾。”

刘启看着她，思绪却飘到了从前。

他的父皇刘恒在位时，父皇母后最疼爱他与阿姊，封他为太子，位居东宫。当时薄太后还在世，将其侄孙女薄照嬉嫁与自己为太子妃。薄照嬉无盐，但温厚大方、宽和恭顺，敬他、尊他，以夫为天。

刘启以为，这就是他的婚姻，如石落湖，一眼望不到尽头，也看不见涟漪，幸相敬如宾，也算美好。

打破这一切的，是艳冠京城，能歌善舞的栗少君。民间乐楼献栗少君为其跳舞，他一见钟情，立封其为孺子，多加宠幸，而后栗姬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儿子，正是当今太子刘荣。

栗姬承载了他年少时酸涩甜蜜的爱，他的真心。再后他登基为帝，更懂人心，又多年共枕眠，就看出栗姬美丽外表下，一颗丑陋而狠毒的心。但他终不忍舍弃，只是将宠爱分给其余人，却未曾动摇栗姬于后宫中的地位。

栗姬受不得他宠幸她人，更变本加厉，欺辱后宫姬妾，多次言语顶撞薄皇后和各夫人。但刘启一想到曾经的她，就软下了心。

刘启不喜听他人诋毁栗姬。

如今哭诉栗姬恶行之姬妾愈多，刘启不愿深究原因，他转头看向啜泣的娳，还是心软了，缓和道：“娳姬，不必再哭，既栗姬称你犯其名讳。想必是你的位分太低，你进宫数月，一直尽心伺候，确实不应居于长使之位，朕会封你为八子。”

算是为了栗姬而弥补她。

馆陶阿姊献美人贾子嫽、芛女、娳。

馆陶所献三人中，贾子嫽貌美且最恭顺，刘启甚是喜爱，封为美人，后诞下皇嗣，封夫人。贾夫人的位份已超栗姬，可惜现已失宠，又许久未见圣颜，所生之子愚笨不堪，也被馆陶公主所弃。

贾子嫽失势，馆陶公主再寻渔阳郡美人芛女献于刘启。芛女得宠了些时日，但未得刘启喜爱，很快埋没于后宫众女人中，甚至无一位份。

刘嫖大失所望，再次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绝色美姬。终如愿以偿，于邯郸寻得舞姬娳。刘嫖亲自调教几月才献于刘启，果真得到圣宠，至今六七月有余，宠爱经久不衰。

刘嫖寻这些美人所用有二，一为巩固刘启对她的宠爱与信任，二为给刘启吹枕边风，扳倒栗姬。

娳入宫，虽得宠，但位份极低，一直居于长使之位，如今直封八子，自是喜上眉梢，她用玉手拭去眼角的泪花，连忙磕头，喜不自胜道：“妾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获封八子的消息，立即由探子连夜传入堂邑侯府，待刘嫖收到信后，大声赞道：“甚好，甚好。娳姬未让我失望，刘荣跌下太子之位，指日可待。”她侧头望向丫鬟以禾，“立刻叫阿娇来。”

扳倒栗姬，只是时间问题，若不确保与刘彘联姻，前路依旧坎坷。

以禾恭敬地应了一声诺，就出门去请。

陈娇正坐屋内铜镜前涂软膏，

以连轻声走进内室，掀起珍珠所制作的珠帘，走到她身侧，凑至陈娇的耳旁，轻声道：“女公子，以禾来了。”

正值深夜，近日琐事繁多，陈娇马上将睡下，阿母的侍婢这时来不免奇怪。

“如此晚矣，她来作甚？”

“说是长公主让女公子立即前去汀芷阁。“

周遭本温馨的烛火都变得沉闷起来。

一个熟悉的想法又浮现。

刘嫖是否又想逼自己嫁给刘彻，她是否还未死心。

她垂眸看着指尖化为水状的软膏，

犹豫了半天，还是拾起帕子，将软膏擦净。

她不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