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遇

“那个婊子！”陈锋揉了揉脑后的红肿，愤愤地骂道。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他旁边，已经看过伤口，问题不是很严重，只是被一个女的打成这样，陈锋觉得没面子。

安至宇在不远处摆弄着他爸新给他买的机车，好半天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就是肿了一小块，皮儿都没破，瞧把你吓得。”

“你是没看见，她动起手来真不像个女的。”

安至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下车走到陈锋旁边，侧头瞟了一眼他脑袋后面肿起的包，有一小片的头发已经脱落，露出了发白的头皮，四周高高地肿起来，想想应该挺疼得。他们这群兄弟一向以男人自居，认为没流血算不上什么痛，所以都装作平静。

安至宇一只胳膊搭上陈锋肩膀，“确实也是，哎这女的谁啊？”

“就是那个五班的，叫什么姜野。”

“哈哈，名字听上去就挺野啊。”一群人哄笑起来。

安至宇也笑起来，胳膊放下来用手肘怼了陈锋一下，“行啦，别气啦，走吧，咱们出去吃个饭去。”

他指着不远处那辆机车说：“那是我爸新买的，我自己一次都没骑过，先给你骑，怎么样？”

陈锋眼睛眯缝着，瞅了瞅那辆车，回头给他一个满意的眼神，“还算你有点良心。”

陈锋几步走过去，跨上机车回头抛下了一句“就学校门口那家川菜馆啊。”

安至宇笑了笑，看着陈锋骑车扬长而去。

他们其他几个人沿着路边慢慢走过去，这是他们的小基地，跟学校后门隔着段距离，位置隐蔽一般不容易被人发现。安至宇在后面和两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他们不是同班，年纪却是一样大，只是安至宇个子高出他们半个头，在人群里分外显眼。他很瘦，白色的衬衫罩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在越来越近的黄昏里，被夕阳浸上一层浅浅的金黄。

陈锋的车在路上疾驰而过，因为不熟悉引擎，他还没法控制好速度。路过的几个行人有些诧异地回头张望，这让他莫名有些激动，在路上扬起一阵阵飞尘。只是他或许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注视着他，那道目光肆意又张扬，一个声音轻轻地响起来，“打过一顿，脑子果然更不中用了。”

少女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深秋的晚上浸着凉意，她却好像全然不觉得冷。她在路上磨磨蹭蹭地挪着步，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好像是想起了今天那帮人找自己的麻烦。可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是即将回去的家，给她一种巨大的不安全感。

她一点也不想回家。

姜野和往常一样，拿钥匙开门，再关上，穿过一小段黑暗，然后摁下电灯的开关。屋子里没有开灯，一股浓烈的酒精味迎面而来，冰冷的白光刺破了周遭的现实，客厅里除了一台电视机和破旧的沙发，别无一物。沙发的角落蜷缩着一个巨大的影子，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味道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她背过身去，即便这样她也能猜到他的样子，他身边一定有一瓶白酒，或许手里还拿了个手机，上面一直在播同一个号码，即便这个号码已经无人使用，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接通。

他们刚搬到这里不久，而邻居似乎已经熟悉了他们的环境，比如某次无意的闲聊被她听到：“你知道么，她妈妈跟着别人跑了。”

她明白那是爸爸应对外人的说辞，人总会自我掩饰，来藏住一些更难启齿的不堪。

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无论因为什么，妈妈确实在六年前消失了。或许他们不会理解，在妈妈消失的那个早晨，姜野突然发现，自己并没那么舍不得她，甚至心中还隐隐地为她开心，她终于获得了她想要的自由。

屋子里的酒味越来越重，她想起今天老师放学时特意嘱咐她不要忘记的事，犹豫着到底多久开口。

“爸，要交学费了。”

她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低沉平静，带着控制好的分寸，让一种类似客观的语气落地生根。可她的心却像踩在一块布满陷阱的草地，每一个脚印都轻浮无比，仿佛随时都会陷入一个未知的巨大空洞。

空气安静得宛若凝固，她突然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压倒而来，头上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她来不及阻止，已经尖叫出来。

爸爸用力地扯住她的头发，似乎要把她高高地提起来，可她的双脚却控制不住地滑向地面，上半身被揪住拽向父亲胸口，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他，除了刚刚啊了一声，姜野一句也没有再喊过。

爸爸将她的头发甩出去，连同她的身体一起，扔到了前方的地板上。

“你和你妈一样，都是个赔钱货！”卧室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姜野默默地爬起来，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头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压抑在喉咙中的喘息终于可以释放出来，明明那个人已经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她却依然紧抿着嘴唇，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