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十分哀婉,连绵不绝。仿佛哭声的主人,被囚禁在地狱最深处几千年,浑身都是噬人的怨气。破窗本就被风吹得嘎吱怪叫,这两种声音一唱一和,听起来别提多瘆人了。
若说这庙里的女人,那就只有一个。
三人僵硬地同时抬头。正中的神坛上,泥像的半张脸隐在青灰色的阴影下,另外半张脸上则只有漠然。
“摩……摩女显灵了!”大爷颤颤巍巍道。
黑脸汉子头皮发麻,一屁股坐在地上,扒拉着梁二兴的腿,让他想想办法。但梁二兴也是自身难保,两股战战面如土色。
有幽怨的女声在低唱。
“
雨儿下,地里冷
何时见头满地滚
黑色匣子等你睡
只问三更或五更
”
这什么?头满地滚?黑色匣子?那不就是棺材?什么三更五更……这是……这是要他们下地狱啊!
“不……不关饿事啊。”大爷最先反应过来,拔腿跑了。
梁二兴和黑脸汉子也想跑,四条腿却像被焊死在了地里,怎么也拔不出来,脖子也仿佛被人卡住,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三更,还是五更?”直到女声催命一样问。
梁二兴和黑脸汉子如梦初醒,鬼叫一声,地上的山货也不要了,跌跌撞撞地跑进雨中。小狗在后面一路跟着,叫得很欢。
*
人都走了,正殿一下空了,只有满屋的白烟还凝在半空。
白烟四散,变得越发透明稀薄,一缕飘到了摆有泥像的神坛后方。徐灵宾蹲在神坛后,捂着鼻子听外面的动静——人好像都成功吓跑了。
刚刚装神弄鬼的自然是她,但她也是没有办法。
徐灵宾躲在这里,本想等外面的人走光再出来。谁承想,这群人一进来就抽烟,还是一根接着一根,满屋子都是烟味,她蹲在这里都被呛得不行。
她被呛得又想咳嗽又想打喷嚏,而且越忍越忍不了,为了不暴露自己,才编个歌谣把人吓跑。再说,这群人也是欠教训,不是横得不行吗,不是出言不逊吗?现在还不是被泥像吓破了胆。虽然现在想想,她胆子稍微有点大过头了,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徐灵宾连忙打了一个喷嚏。大概憋得太久了,第一声喷嚏很小声,但接二连三的喷嚏眼看正如火山即将喷发,她却警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庙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正在外面进来。
糟糕,之前避雨的少年!他一直没有说话,她居然把他忘了!
徐灵宾屏气凝神,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难道自己被发现了?要被揪出来解释?呃……怎么解释。为什么躲起来,为什么装神弄鬼,有什么企图,完全说不清啊!
脚步声却停下了,久久再没有任何声响。应该是他站在泥像前,半天一动不动。
徐灵宾蹲在神坛后,脸都皱成了一团,想打喷嚏憋的……她只能用手紧紧揪着衣服在心里一遍遍盼着他快走。
直到很多年以后,所有的记忆都被翻出来咀嚼,所有的细节都被无限拉长。徐灵宾忽然想到了这个瞬间,陈弃站在泥像前大约是在祈祷,他祈祷的又是什么呢?
其实那只有四个字——带我走吧。
终于,脚步声重新响起,渐渐远去,消失在了门外的尽头。
庙里立时响起接二连三的喷嚏,一下比一下响亮,惊天动地得房子都险些被震歪。以至于她从泥像后出来的时候,眼里甚至带上了泪花。
徐灵宾看了看空荡荡的庙,不无庆幸地道,“好险没被发现。”
她有些疲惫,想往神坛上搭把手歇息歇息,忽然想起上面全是灰,手立时缩了一下。总有块干净点的地方吧?她一只手在泥像逡巡,找来找去上下试探实在没找到地方可以落,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揣回了兜里。
外面的雨确实停了。隔着屋檐还在滴落的水滴看去,地面淡淡地映着天光树影,远处的景致轮廓也变得格外清晰。
“这雨奇了,说来就来,说停就停。”徐灵宾感慨。
她出门赶往摩女大典,浑然不知还会和这个少年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