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在回去的路上，李昭悫和晨风撞见几个孩子围着个老丈丢石子。老丈抬起手遮住脸庞以抵挡飞来的石子，另一手撑着耙子。有的孩子捡起石子就往老丈头上扔，还有的孩子拍掌大笑，站在一旁围观。可无论孩子们怎样对他，老丈都没有反抗的迹象。

见到这样的场景，李昭悫不禁蹙眉，上前去阻止他们：“你们怎么能欺负老丈？难道你们的阿耶阿娘没教过你们什么是‘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吗？都给我赶紧走！”

“哼，他是坏人，我们教训他是行侠仗义！”其中一个男童义愤填膺道。他说完后对李昭悫做了个鬼脸。

李昭悫毫不留情地摧毁孩子的大侠梦，反驳他道：“罪人应该交给官府去处置，而不是你们这些牙都没长齐的小子丫头。”

男童听后不满地嘟起嘴，蹲下身子，捡了个石块往李昭悫身上扔。石块打到李昭悫的小腿上，她的裙裾一下子就出现了明显的污渍。石块和骨头相击，又掉回地上，发出“啪嗒”声。

晨风想要上去教训他，那男童“哇”的一声转头就跑，孩子们一哄而散，往不同的方向跑去，根本就抓不住。晨风有些不甘心，想继续追上去，却被李昭悫拉住了她。

她低头看着搭在自己衣袖上的玉手，困惑地抬头看向李昭悫，愤愤道：“贵主拦着奴做什么？贵主让奴去教训教训那个小子，奴看他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李昭悫轻拍晨风的小臂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好不容易挽回在村民中的声誉，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了，老丈你怎么也不躲着些？孩子们不注意力道，别到时候被砸破头了。”李昭悫想起被自己忽略的老丈，转身看向他道。

老丈放下原本抬起的手，露出了他的脸，此人竟是吴大。他的肤色比从前黑了些，皱纹更加肆意地在他的脸上生长，头发也近乎全白。原本他在别业时总会打扮干净整洁，现在吴大不修边幅，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脚上和衣角还沾着方才耕地时蹭到的泥土。就连指甲缝里也全是泥，给指甲镶了一层黑边。

吴大意识到李昭悫认出了他，并且在打量他。他不好意思地抬起手往衣服上抹了抹，发现擦不干净后，把手背在后面不让李昭悫她们看见。

他笑了笑，有些不敢对上李昭悫的视线，忸怩道：“贵主怎么来了？奴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好招待贵主的茶和菜呢。”

“你怎么选择来这里定居？”她的话还隐藏着后半句：你知道这村子的人都不待见你，讨厌憎恶你的儿子，连带你这个阿耶也是。你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吴大自然听懂了李昭悫话外之音。他苦笑道：“这是吴家村，奴就是在这长大的，当然也要回到故土养老。奴知道大郎做错了，奴要留在这里替他赎罪。”

“如何赎罪？站在这被稚童扔石子吗？”李昭悫对他固执地回到吴家村遭人嫌恶的行为不解。吴袆等人作恶，已被扭送至官府受罚。吴大作为管事，没有管束好别业的事务。他作为阿耶，也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李昭悫将他驱离别业，已是他遭受的惩罚。既然有罪之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为什么还要自己给自己加刑？

“奴......奴还会给乡亲们送粮和肉。他们要添砖加瓦，砍柴耕田的时候，奴都会去帮忙的。”吴大声音骤然拔高几分，他细数为村民们办过的事情，想要证明自己的付出是有意义的。

李昭悫摇摇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掺着几分怜悯：“要做也是吴袆一众人去做，而不是你。村民们不会因为你做这些就被你替子赎罪的行为感动，他们只会觉得你所有的付出都是应该的。你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吴大听后同李昭悫相顾无言，接着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双手捂面，无力地蹲下。原本他撑着的耙子倒地，“砰”的一声，如同支撑他继续活着的希望之火被彻底浇灭前，发出的最后爆破声。

数十年岁月的经历，让他在儿子出事时没有哭泣，让他花甲之年被垂髫小儿欺辱时没有垂泪。可他在李昭悫戳破真相后，终是忍不住像小孩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阿娘走得早，那时奴又刚被选进别业里，就疏忽了他，导致父子之间隔阂。奴也是将他送进私塾中学习了仁义道德的啊，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样。”他在问李昭悫，更在问他自己。若是吴袆还活着，他还能告诉自己仍有机会去矫正儿子的品行，可惜吴袆死了。

在送去官府的一众人中，吴袆作为带头的，自然被罚得最重。吴袆在狱中听到自己被判流放后就崩溃了。古往今来流放者能安然归来的有几人？更别提是无权无势的吴袆。他不愿遭受流放的痛苦，趁看守不备，撞墙而死。

李昭悫当初在收到消息时都唏嘘不已，更何况是他的阿耶？

李昭悫和晨风两人的岁数加起来才到吴大的一半，她们的阅历还无法回答吴大的问题，现下能做的也仅仅是默默地站在吴大身边。

兴许是终于痛哭发泄出来，吴大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