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孙站超来到浪浪打印店是第二个月，他慵懒地用左胳膊撑着头，中午来光顾的客人明显减少了，尤其是老板出了那样的事。　　还是人多点好啊。他换了个姿势，趴在办公桌上。因为所处办公区域集中的地方，平时的工作量非常的大，进口打印机每个月都要进行维护，才能保证它不出问题。　　“你好，警察，有个案子需要和你确认一下细节，请你配合一下。”　　店内走进来一位青年警察，孙站超抬起头瞄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笑容爽朗，皮肤光滑，眉宇间透露着一丝硬气。　　这样的男人，一定很受女孩欢迎吧，哪像自己，穿着破旧的短袖窝在打印店混日子。　　“您说。”孙站超挠了一把自己的油头，扣下一片头皮屑。　　“前天晚上，你老板有来过吗？”陆海风的眼神清晰透彻，如果面前是一位妙龄少女，想必已经春心萌动了。　　孙站超用大拇指抠出藏在其他指缝里的污垢，顺手往裤子上一抹，陆海风看在眼里，很担心这家店客户的打印体验。　　“没有，他平时很少到店子里来，除非有哪台打印机出了故障，他才会来看一下。”　　“是吗？”　　可是你们老板娘并不是这样说的！　　她在撒谎！为什么？　　陆海风皱起了眉头，如果员工并没有见到于浪，但于金莲的证词却说于浪晚上以回打印店的理由出门，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于浪自己撒谎，他谎称自己要去打印店，实际上是要去某个地方，或是见某个人，抑或是二者皆是；　　另一种可能是，于金莲知道某些关键信息，但选择了隐瞒。那么，现在留给陆海风的只有一个选择。　　刚打开电梯，一股阴冷的寒风从电梯内挤出来，扑向陆海风精瘦的身躯，楼外骄阳似火，内部却这样阴冷刺骨，他小声嘀咕着，按下了18层电梯间。　　“你好，请等一下。”　　伴随着慵懒虚弱的声音传来，一只娇小纤细的手抓住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只是她的校服，引起了陆海风的注意，这分明是本市汉水高级中学女校分部的校服，这表示，眼前的女孩至少读到高一了。　　“小朋友，不能用手阻止电梯门。”　　陆海风一直按住开门键没有松手，等她进来后，这才作罢。　　“警察叔叔～”　　女孩的声音像一只慵懒黏人的猫咪，它会沐浴在阳光下，露出松软的肚子，看到了你来，会歪着头，弓着身子让你抚摸它，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陆海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像这样被叫叔叔了，明明他才刚大学毕业一年。　　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依稀记得，高中那年去大学看望姐姐，却被姐姐的舍友索要微信这件事。　　“你知道吧，前阵子，有个成年男性试图阻止电梯门合上，用手去挡，结果啊……”　　陆海风低下头，装作严肃的样子。　　“他的胳膊上去了，人还在一楼，那个血啊……”　　“就像番茄酱一样吗？撒得到处都是。”　　女孩阴柔地捂住嘴笑了，丝毫没有感到畏惧。　　“警察叔叔～那你告诉我。”她突然停止了微笑，不，不如说是就像披了一张人皮，皮在笑，皮下的肉体却面无表情，眼神也失去了光芒，变得涣散。　　“用针扎指甲缝，会痛吗？”　　“用刀割开肚子，会痛吗？”　　“如果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埋在树下，会痛吗？”　　陆海风愣住了，他只感觉到电梯间的通风口吹起的冷风，是那么地不合时宜。　　但很快，女孩的表情又恢复正常，她像一只猫咪一样，用柔软的手捂住嘴笑了，“其实我在和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我的任务就是吓唬一个成年人。”　　陆海风暗自冒着冷汗，现在的高中生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想起自己那会儿的高中时期，还只会在家里打沙袋。　　“小朋友，吓唬正义的人民警察是不好的行为，小心我打电话告诉你班主任，抽你上课回答问题。”　　“嗯哼哼～那好吧，警察叔叔，你来此有何贵干？”　　“我是有公务在身的。”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了，令陆海风不解的是，小女孩也跟着走了出来。　　“你住这一栋吗？”　　但女孩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伦敦大桥要倒下～要倒下～要倒下～”　　楼道很黑，却又漫长，女孩微弱的身影在寥寥无几的灯光下，苍白无力，就像一张白纸。　　她叩响了门。　　“你回来了？”　　探出头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没有经过悉心打理。　　陆海风认出了她。　　“于女士！”　　被叫住的女人不解地向陆海风的方向望去，面部表情却瞬间变得惶恐。　　“你是……昨天的。”她的声音有些许沙哑。　　“你好，我是陆海风，专门负责调查您丈夫这起案件的警察。”他出示了证件后，看见刚才的女孩子也在屋内，但显然丝毫没有顾及门外正站着年轻男子，她迅速地脱下了上衣，年幼却傲人的身躯显露无遗，陆海风尴尬地转移开了视线。　　“那是……”　　“我女儿。”　　陆海风有些惊讶，他能隐约感觉到，这个家庭存在着问题，只是尚不能明确问题出在哪里，但这是个绝妙的机会，解开谜题的答案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我能进来吗？”　　陆海风挂着亲切的笑容，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楼道里回荡着门锁和卡槽的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