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魂皆渡
果如小怜所言。
不晓悟安又耍了什么赖,壮壮的慧能呼地站起身,一胳膊将棋子扫落雪地。
“不下了,不下了!”慧能爬起身,哭着鼻子就跑走。
“一日更三次衣,臭爱干净却又犯懒,师父你不要脸!”慧明也抽抽嗒嗒爬起身,跟在慧能屁股后面跑了。
悟安手拈一枚棋子,沉痛望了一回落跑的徒儿,又满怀期许望向慧觉。
还未出声,慧觉黑着脸爬起身,转身就走:“我这找方丈去,让方丈给我们换个师父!”
“孽徒,都给我回来!”
悟安大骇,站起身恼道,却遥见倚门而立的主仆二人。
宋唐心白色兔毛斗蓬罩身,其下一身红裙,与墙角边的红梅相映,教悟安一时分不清花艳还是人娇。
宋唐心忍笑得很辛苦。
若悟安添一把头发,明明就是谪仙般的人物,偏生与小徒儿耍无赖!
记得前日刚来报恩寺时,悟安在延寿堂,仔细查看流民手脚上的冻伤。
听到她的声音便惊一抬头,他呆看了她好久,然后就红了脸……他可真容易脸红!
可他之面皮,却能在厚薄之间切换自如。
当她表明来意,虽寺内早已住满流民,悟安还是在藏经阁愣腾出一间屋子,供她与婢女小怜暂住。
今日她也没闲着,带着小怜去寺里搭手。
生火煮炊,送餐送水,照料伤病的流民,忙得不亦乐乎。
宋时明自小将她当男子养,她自然不是娇矜作态的女子,与奶奶生活在上屯村时,她也是这般能上手的活都做。
不想,忙了半日,路过他的禅房,他竟躲在院中偷懒,还闹得徒儿哭天抹泪。
悟安脸上明明泛着红晕,却站起身负手仰天,痛心道:“师门不幸,女菩萨见笑了!”
确实师门不幸。
不过,不幸的非他悟安,却是那几位可怜的小徒儿。
想着几日后要给奶奶办法会,报恩寺众人忙着流民的事,老方丈年事又高,宋唐心便有心与这闲人和尚一议。
便打趣道:“我劝法师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哄得徒儿大冬天浣衣……是法师幸甚!”
悟安红着脸,却一本正经道:“用徒要趁早,再过些年头就使唤不动了!”
小怜捂嘴偷笑,宋唐心也感慨看他。
悟安拍了拍头上落下的雪,抖了抖身子,抖落一肩花瓣雪片,忽地想起什么。
“下山有条岔道通往落梅崖,那里的腊梅虽早开一月却香胜红梅,女菩萨可愿一去?”
“法师作陪?”宋唐心笑吟吟问他。
悟安走上来,脸上红晕已褪尽,坦荡道:“自然!”
她也正好有法会的事要问他,就当散心与谈事,欣然前往。
报恩寺半山的落梅崖上,腊梅如玉,红梅似血,风也懂事,雪也知趣。
与美冠晟洲的佛子,缓行在落梅崖的梅林里,浓香染发,白雪沾襟,气氛将将好。
只是,今日她戴的帷帽不解风情,总时不时地自挂东南枝。
悟安时时伸手欲替她解困,顾忌清规,也仅仅只是伸伸手,便又垂下。
佛子止乎法礼的垂手动作,小怜跟在身后看得分明,吃吃偷笑。
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悟安脚下偶被乱支的树根绊上一绊,踉跄之后,脸面总会红上一红。
“女菩萨这几日在寺中睡得可好,吃得可香?”
“睡得好,也吃得香!”
“若缺什么,可径直来找我!”
“好,我定不客气!”
宋唐心时时偷眼望望悟安。
他若玉山般的身子颀高修长,珠圆玉润的脸上显得十分淡定,光洁的颅顶总是碰到积了雪的梅枝,以至白雪淋头。
“法师走得急了些,竟然忘记戴顶毡帽,雪凉吧!”
她踮脚伸手,想替他拂落头顶的雪,顿了顿,举至他眉间的手指,生生转向他脸侧的一红梅。
美色迷人眼,佛子身在法门,她竟生了亲狎之意……
悟安呆看她手从眉间生生一转,折断一支腊梅,晃神道:“有女菩萨在,悟安心是热的,便不觉得冷了。”
宋唐心手中擒梅枝,怔怔惦量话中意。
沉静须臾,悟安回神道:“咳,小僧意思是,晟洲若皆是女菩萨这般善心的人,便是身处极寒冰狱,悟安也觉得心暖体温。”
果真?宋唐心失笑,他可真容易脸红……
失口问:“悟安法师,你可曾想过还俗?”
她宋唐心白活十八年,从不知何为心动,可此际,肚子里那颗小心脏正“砰砰”乱动。
悟安怔忡后,单掌施礼,轻道:“小僧曾在佛前发心立愿,渡不尽晟洲景唐人誓不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