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
一处废弃的宫宇里,郑美人被人扼住脖子带到了这里。那人一松手,郑美人便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辛苦了,明义,乔颂姑姑。”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上首传来,郑美人惊愕地抬头,竟是三皇子徐照肃然危坐。
而刚才一路挟持她的人,赫然是施家小公子施承光。
“三殿下,你这是为何?我好歹是你父皇的妃嫔,你这样做,岂不是对长辈无礼?”
徐照笑意不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略显狼狈的郑美人:“本皇子认为,只有品行端正、高风亮节之人,才足以得到与之相衬的敬意。但郑娘娘这般妄下雌黄,信口污蔑,恐怕没有资格担得起本皇子的尊敬。”
“你——”郑美人气急。
“郑娘娘莫急,本皇子这里有几样东西,郑娘娘看过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也不迟。”
徐照看向乔颂,乔颂会意,将一摞纸和一本账册递到郑美人面前,她接过一看,立刻脸色大变。
乔颂悠然开口:“自嘉荣十一年始,朝散大夫郑秉嵘便参与盐铁走私,所涉地域从东南方的瀍州,一直到西北部的垣陵。在这账册里明文记述了郑秉嵘参与盐铁走私的既得利益,以及瀍州等地区私营盐矿的工人的状词。”
“郑美人应知,盐铁乃是官营产业,走私盐铁,轻则投入牢狱,重则连坐处死——应当不需要本皇子替你陈明利害吧?郑秉嵘顶风作案,有违国法,本皇子便有权力检举揭发。”
郑美人此刻已然不复镇定,额上沁出了汗水:“我……我父亲只是偶然参与其中,所获利也不过百余两纹银,你们揭发他,也不过是对私营盐铁产业无关痛痒的打击罢了。”
“这暗地里的肮脏勾结营生自然要从一个切入点入手,既然如此,郑秉嵘为何不能做这个出头鸟?”
施承光也接话道:“况且你也说,你父亲只是无足轻重的一部分,将他拔除,既能顺藤摸瓜,又不易打草惊蛇,岂不是天降的机遇?”
“不行!”郑美人咬着牙,往日清澈柔和的眼眸此刻尽是狠戾,“你们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太后,她若知晓你们想要我反水,必然不会放过你们。”
“郑美人可还记得我母妃宫中那位名叫允绣的宫女?你当日能清晰说出她的面部特征,说明太后早已同你说,必要时将矛头推到她身上。她既然能毫不在意地舍弃一个宫女,焉知她有没有将你也当作一枚随时可以弃置的棋子?”
“我……”郑美人想要反驳,徐照微微低头,眸光也渐渐冷了下来:“郑娘娘认为您有什么资本令太后予尔重视,从五品的朝散大夫?一介散官?靠着走私盐铁这样杀头的营生赚了几两银子?”
“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要我背叛太后去揭发她的恶行?”她突然之间笑了起来,笑容苦涩而凄凉,“你以为你们能查到的,他们查不到吗?我父亲的把柄被握在刘家手里,郑家的命脉都在一息之间,我根本无力去拒绝他们的胁迫。”
施承光嗤笑一声:“难道不是郑秉嵘自作自受?你也别想着扮可怜,你既知你父亲如此作为,非但不规劝,反而暗地替其遮掩,不将皇朝律令放在眼里,就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岂料郑美人听了他这番话,面上的凄惨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恻恻的诡异神情:“这前朝后宫,早已经变了天了。自宪宗起时,徐氏皇族的权柄早已层层削弱,直到如今。你去问问后宫的宫人、前朝的小吏,究竟是刘家仗势凌人的威名大,还是皇帝皇权的名声大。”
她说完这番话,昏沉的屋内静默许久。
半晌,徐照沉声开口:“郑美人,你这些话一旦传出去半句,不消等到父皇知晓,本皇子就有权力将你就地处死。”
她缓缓直起身,淡然地撩了撩颊旁的发丝:“我若不背叛太后,你们披露郑家私营盐铁之事,我会死;我若倒戈向你们,太后立刻就会推我顶罪,我也会死。你们现在让我选哪一个死法更好,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若本皇子说,只要你出面揭露太后的谋划,那么,我可以将郑秉嵘的罪名,转移一部分到刘家人身上,你当如何?”
郑美人眉头紧蹙:“我凭什么信任你?”
“就凭你除了这一线生机以外,其余皆是死局。要不要打个赌,看是你向太后呈报来得快,还是本皇子将这份证据送到我父皇的案桌上来得快。”徐照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只脚踩上那一沓印有郑家罪行的账册,“太后已经耐不住性子,想要惩处母妃,本皇子同样没有耐心,且给你一个时辰,告诉我你的决定。”
*
郑美人走后,施承光拿着那些账册与状纸看着徐照:“表兄,你觉得郑氏会信守诺言吗?”
“郑家自是无法保全了,但以贬官代替极刑尚有余地,只看她会做怎样的选择。”
他指着施承光手中那一摞纸:“明义,去烧了吧。”
“烧了?”施承光有些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