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冻春
母的安排一向是理所当然的态度,包括这门自己没有半分想法的亲事,她以为自己能全盘妥协与接受。
但是方才,口中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瞬间茫然之中,她竟分辨不出是酒的催动,还是这便是她的心之所念。
她现在分外清醒,也感受到了冬夜的寒意,拢了拢身上的锦裘,她对施承光道:“筵席要散了,过会儿君臣要一同去乾阳殿前守岁燃灯,你快回去吧,误了时辰,施贵妃与施大人会寻你的。”
“哦,对,险些忘记了。”
施承光站起身,身子突然一个踉跄,他有些尴尬地对上荀云婉投来的目光:“说句实话,我酒量不算太好,方才又多喝了两杯。不过还好,我没喝醉,还认得路。”
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清醒,他说完便直接从房顶跃了下去,意料之中脚步一滑险些摔倒。
“脑子昏胀就别做这些危险的举动。”荀云婉的声音悠然传来,施承光回过头见她还端坐屋顶:“我忘了你下不来,但是我不好带你下来,我去找梯子,你且等一等。”
施承光立刻跑走了,过了一会儿还真拿来一架梯子搭在屋脊上,他擦了一把额上的虚汗:“夜里冷,荀小姐快回去吧,当心受凉。”
荀云婉默默注视着他的身影逐渐跑远,直至彻底消失于夜色之中,忍不住笑了起来:“蠢人,你以为我怎么上来的,屋内分明有直上房顶的台阶。”
*
乾阳殿前点起了宫灯,皇帝与太后站在人群最前方,纵然平日里二人之间多有龃龉,但今日,好歹维持住了明面上的平静和谐。
人群之中,年逾花甲的肖太尉微微垂头伫立着,毫不惹眼,趁着皇帝敬奉先祖之时,他向身边一位名叫项睿的侍从低声吩咐了些几句。
项睿点点头,随后悄悄退开了去,在喧嚷的氛围里,他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项睿乘着夜色,踏过一条没有人声的小道来到内侍局,今日宫里予了恩典,许多宫人都无需当职,可以去御苑中看宫灯与焰火,是以今夜只有一位姓穆的公公在内侍局守着。
穆公公见着来人,喝问了一句:“哪里来的?”
项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公公,我是太尉府上的侍从,今儿除夕,特来给公公您拜个年,顺便,向您打听个事儿。”
他一边说,一边抓住对方的手,在其中塞了一个布袋,穆公公一下子惊得往回缩手:“哎呦,您这是……”
“公公可千万莫推辞,就当是红封,算不得什么,也就够您买点子茶叶罢了。”
二人推拉了片刻,最终穆公公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圆乎的脸上挤出一丝狡诈笑意来:“实在是折煞老奴了,那么足下是要打听什么事?”
“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不知公公可知晓贵妃娘娘宫中一位叫允绣的宫女?”
“这……”眼见穆公公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项睿立刻道:“您安心,只是向您打听这个人,不会再请您做别的事,还请千万不要心有芥蒂。”
穆公公抬起脸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信阳宫里确实有过允绣这么个人,而且曾在贵妃娘娘跟前很得脸。只不过——近些日子倒不曾见过她,咱家只听闻允绣已不在宫里了,至于缘何倒未可知,兴许是得了娘娘的恩典提早离宫了。”
“那允绣离宫大约在什么时候,一月前,还是半月前?”
“半月前吧,肯定没有一月,毕竟这事儿倒也不算久远,咱家还有些印象。”
项睿点点头,暗想同余府信件中的时间倒也对得上,他又问道:“再劳烦公公一个问题,您还记得允绣的相貌吗?”
“记得,那允绣倒生得比一般的宫女有些姿色,相貌周正,一双眼儿上挑,若换身装束,兴许也是官家小姐的模样。不过她那性子,据说可不讨喜,颇为刻薄跋扈。”
“如此,多谢公公了。”项睿一边道谢,一边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纸包,“公公安心,今日之事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穆公公笑得一双眼都眯缝起来:“自然自然,咱家的嘴啊,最严实了,说是铁铸的也不为过。”
项睿走后,穆公公将手里的银钱收进广袖中,随后转身看向从内室走出的静玉,小心问道:“姑娘方才听了,咱家没有说错什么吧?”
“辛苦公公了。”
静玉面上蒙着纱,只露一双眼看不出情绪,她向身后的暗卫示意,暗卫一言不发地递出一袋金锞子,穆公公诚惶诚恐地接过。
静玉道:“公公今日得了好处,便应知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想公公也不愿惹上事端,闭紧嘴巴,金子攥在手里才安心。”
“姑娘说得极是!”穆公公擦了把额上的汗,唯唯应是,“咱家什么也不会说,也没想过会卷入这些事儿里,姑娘明鉴。”
“如此最好。”静玉向穆公公微微颔首后,与暗卫一道从侧门离去了。
内侍局再次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