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rica Bullet
从现在起,我是只狗,我丢掉我的尾巴。
骆灵怀着这样的想法从正在扩建的教学区钻出校园,施工人员和危险都没发现她,毕竟她只是一条狗。
我要去和别的狗打架,抢走它们的骨头。
她离开学校,胡乱地走,路过家附近的公园,走进破旧的巷子。
巷子里有一条瘦白狗,它在游走,在四处嗅,它的脊背左侧有块圆形的烂肉,像一颗黑色杨梅塞在那里,倘若戳破烂肉,便会流出暗红的血。
谁用杨梅当子弹打了它吗?真可怜。为什么同样是狗,我却健康完好呢——不,我也是不完整的狗,我没有尾巴。我不要和它打架,不要抢它还没能找到的骨头,我要蹭它。
骆灵意图走去它身旁,瘦白狗却悲伤地逃开,她追到巷子尽头,失去它的踪迹。她想起很久以前见过一面的双胞胎小狗,难道她也只能见这只白狗一面吗?
也有很多她只见过一面的人,但她没有记住他们。难道她本来就该是狗吗,所以才对同类印象深刻。
我没有尾巴,我横冲直撞,我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城市是人类的,我们想要狗窝必须经过他们的允许,鸟儿想筑巢必须远离他们的窗台。鸟儿们还有天空,但在地面上,还有哪儿是属于我们狗的呢?
骆灵以狗的身份迷失了,她漫无目的地流浪在街头。一片树叶飘落,失落于行道旁。她忽而想,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清晰的思绪吗?为什么她总在飘忽不定?
一只大黑狗跑过她,她追着它跑起来,黑狗带她到河边,他们跑下河堤的台阶,到沿河的草地和木板小路上。
它去闻别的狗撒过的尿,我也要去吗?
骆灵跟着黑狗蹲去枯黄的草地上,它在撒尿,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跟着做下去,一种名为羞耻心的东西遏制了她。为什么她会有羞耻心呢,她不是狗吗?
从现在起,我不再是狗,我不敢像真正的狗那样在这里大小便。
骆灵迷惘地坐到草地上,接着躺下,毫不在意是否曾有狗在这里大便或者小便过。天空像河水,阴阴的,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变成一块石头,四肢和肚皮上长出青苔。
要是段英也在就好了。
她离开学校前曾禁止他跟在她身后,她要段英告诉老师她失踪了。
他一定在生我的气,但我也在生他的气——躺在这里真舒服,我的青苔在变厚。
骆灵继续幻想自己变成石头。
石头看见鸟群飞过,它们在迁徙,在追寻下一个春天。它们将更早地目睹春天来临,因为它们可以变得比季节更快。
为什么我不能做一只鸟呢?是什么阻止我飞起来?如果我是鸟,是不是就会思绪明朗,前去找一个春天?鸟群会像学校那样摆布我吗?让我这样挥动翅膀,让我那样整齐地排在某只鸟儿身后。这样的话,做鸟、做狗和做人都是一样悲伤吗?
木板铺就的小路上传来格楞格楞的声音,是轮子轧在上面滚动,由远及近,戛然而止。
“欸,你死了吗?”
骆灵听见陌生女孩的声音,犹豫许久,坐起身来。小路上,一个少女笑眯眯望着她,骆灵看向她的腿,她坐在轮椅上,盖住腿的灰色薄毯下露出孤零零一只脚。
“我在假装石头。”她回答说。
“那你假装得很成功。”
她说着,毫无征兆地掀开薄毯,做出起身的动作,电光石火间,她扑倒在草地上。她痛到瑟缩,颤抖,像猛烈的风吹过、一层一层涌来岸边的河水的褶皱。
骆灵仿若一块真正的石头,一动不动。片刻后,她听见像哭声一样的笑声,少女趴在草地上笑,笑声停止,再朝她爬来。
“你被我吓到了。”少女翻过身,坐到她身旁说。
“你的左腿呢?”
“不关你事。”
“你为什么把裤子系成结?”
“难道要放下它,让它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吗?”她说完躺下,漫不经心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从学校里逃出来,”骆灵回答她,同样躺下,“你呢?”
“我从家里逃出来。”她顿了顿,似乎有意敞开心扉,“我妈的神经太紧张,所以我就出来单独呆会儿。”
骆灵不语,听她接着讲,“我的残疾人证办好了,我还以为会是红色,结果它是绿色的,我妈怕我难过,又给我请了一个月假,我肯定会复读一年……真不懂,一个证书而已,难道我有了这个证就不是正常人了吗?只是好可惜,我好不容易才学会游泳……她现在肯定在边哭边找我,我真想她别哭,可我也真的不想再和她待在一起了……”
她说个不停,骆灵恍惚发现少女像冰块那样化开了,化成一滩文字,在草地上蔓延开。那些文字挤压她坚硬的身体,她偶尔听懂几个词,更多时候不懂她所说的话。但她渐渐地将她口里的妈妈想像出来,她知道一定不是她说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