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归

“你与他萍水相逢，我与他非亲非故。你愿意救他是你的事。我为何要搭上自己和整个梅山西门来帮你？更何况，你欠我的已经不少了。”他凝视着这个在他面前羞怯的人：“你还希望我救他吗？”

赵菡沉思良久，坚定的点点头。

好半晌，穆平沙的声音缓缓而出：“你拿什么还？”

赵菡咬唇不语。无尘听不下去了：“你想要什么，我来还。”

“要你的命。”

“不。”赵菡一震，惊疑的凝视穆平沙。“我还。”

穆平沙板着脸直视下一秒就要怒而爆发的赵菡：“别以为是我欺负你。江湖规矩本就是一命还一命。一个来路不明的半兽人，有多少仇家都不清楚。你随便一句话就想让我出手。你以什么身份救他，影苍门弟子？”

赵菡和无尘闻言一愣。穆平沙不愧是老江湖，一语点醒梦中人。若是影苍门因此事结了仇家，往后苍山的日子将不得安宁。赵菡蹲下身去探忘空小和尚的鼻息，从腰封取出香囊塞进无尘的衣襟。挤出一丝笑道：“我果真当不了你师叔。将竹牌交给无影。”

“什么？”无尘不解的看她。

赵菡抱起小和尚走到穆平沙跟前，正色道：“我从未行过拜师礼，未入影苍门弟子名册。我赵菡一人做事一人当，以一己之身恳请穆公子抬手相救。”

“你疯了？”无尘抢过她怀里的小和尚：“开什么玩笑，师兄们知道后非撕了我不可。走，我们下山。快走。”说话间，无尘已飞奔下回廊。

“慢着。”穆平沙吩咐侍女道：“将他们领去厢房，请大夫医治。”

赵菡目送无尘走入后殿，视线被巨大的身影阻隔。她抬头望向眼前人，心里忽觉一片空虚。

穆平沙目光灼灼的审视她：“交还了竹牌，以后影苍门便无人能庇护你了。”

话音刚落，只见赵菡的眼泪扑刷刷往下掉。起先是压抑着的抽泣声，渐渐地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荡，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一直以来，“九个酒花”对她来说就是天上掉了一个大馅饼，可有可无。她时不时拿出来忽悠师兄弟们，他们碍于师尊的威严，对她哄着骗着求着，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撂挑子走人。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对于拥有数百名弟子的影苍门而言她才是可有可无的。从今往后，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了。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累了便靠在回廊上望着风中纷扬的花絮。“为什么？”她说。

“人如蝼蚁，再强大也抵不过千军万马。事事无常，再谋划也比不上天命难违。”一声不响倚在回廊上听她哭完的穆平沙仿佛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离开梅山西门？”

穆平沙惊诧：“什么？”

赵菡抹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直面他：“为何义无反顾离开好乘凉的大树，在此孤立于世？”

穆平沙心头一凛。看着她哭肿的双眼，想不明白为何她年纪不大，言语却如此犀利。

“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左右事态的发展，无法改变人生的际遇。你选择冷漠，选择封闭，选择逃离。”赵菡逼近他：“你在怕什么？”

穆平沙眸光大亮，仿佛深陷在她瞳孔中无法自拔。竟能一语中的，猜到他离开梅山并非如世人认为的为情所困。

你在怕什么？

他不会回答，更不敢回答。因为他从未想过，他竟然是在害怕。

赵菡没等来他的回答，等来的却是唇角的冰凉。穆平沙与她唇齿相接时，赵菡不禁浑身战栗起来，她挣扎反抗，当拳头捶在他裹得严实的胸口时，他痛苦的闷哼一声。穆平沙的吻温柔而绵长，不带一点攻击性。赵菡渐渐的安静下来，慢慢的闭上眼，妥协似的接受他的洗礼。

穆平沙看着突然乖顺的她离开他的怀抱，百思不得其解。

赵菡抹了抹嘴：“一个吻换一条命。值了。我只欠你两回了。”

“原来如此。”穆平沙苦笑。

“下次想讨债的时候，请公子提前打声招呼，我好尽心偿还。”赵菡转身往厢房步去。

“唔。”

远走的赵菡听见一声闷哼，回头望去，悚然一惊，只见穆平沙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她急转而至，扶起汗流如注，即将昏厥的穆平沙。喊道：“来人啊。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