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篇 05

晚饭前被喂下感冒药的澪一直昏沉着。当她从迷蒙睡梦中彻底清醒时，光亮的明月还在沉静夜幕里高悬。

但明亮月光照不透厚厚的帐篷，篷内依旧是引人安眠的一片昏暗。澪尽力控制自己因疲劳而涣散的视线焦点，好一会儿才勉强认出坐在身边的人。

“是……诸伏吗？”

“嗯，是我。你饿吗，想吃点什么吗？”

“我还好。惠呢，她没事吧？”

“别担心，大家都很好。杉山也去伊藤她们那边了。”

“……那就好。”

两人少许沉默了一会儿。在澪张口意欲问另一个人时，诸伏了然，直接回答了：

“零在外面，上半夜是他和上田守夜。”

诸伏边答着边新拧了遍毛巾替澪敷在额头上。

澪轻声道了句谢。

又是片刻的沉默。

“总感觉，”仍然是诸伏先开了口，“最近这两个月你有点努力过头了。休息也是很重要的，高桥。”

“努力什么的……我只是单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澪无奈轻笑了两声后道，“诸伏，能陪我聊一会儿吗？”

“当然。”诸伏毫不犹豫答道。

得了肯定回应的澪望着帐篷顶，看向了天空所在处。她又一次微微笑了笑，不再无奈，却渐显迷惘：

“我先说声对不起。过去和你们聊天时，说，想考上警校、当上警察什么的……那其实不是我自己的理想。

“抱歉，我以前都没说真话。

“那与其说是我的理想，不如说，是我家人的期盼。爸爸他们，有一些……只有我成为警察才能实现的心愿。

“但春假的时候，他们正式对我说了，可以试着‘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所以我不再钻牛角尖了。有感兴趣的课就去学，想参与的活动就加入……我没有再把备考相关的事情放在绝对的第一位。

“可是，我出生至今的人生都是循着他们的期盼去进行的。事到如今，即使给了我自由——

“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澪的声音渐沉渐小，愈发迷茫。

“我先确认一件事，”诸伏认真地听着，认真地回应着，“高桥，你说的事情、你决定改变的事情，是不是和零有关系？”

“嗯。有关。

“但我绝不是为了他才决心试别的路的。我明白的，把未来押在别人身上是极其不负责的，对自己过于轻率，对他人又过于沉重。

“对我来说，降谷他……更像是一个美好的契机。即便是现在，我也这么认为。”

“所以你根本不敢尝试任何你觉得可能伤害到零的选择，是吗？”诸伏长叹一口气后道，“你太过喜欢他了，高桥。”

这次诸伏没有得到澪的回答。昏暗中，他先是听见她背过身去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片刻，是些许不明晰的压抑啜泣声。

说实话，即使作为关系还算可以的朋友，诸伏也并不能完全理解澪此刻的心情。

他无法得知她的苦涩从何而来，只是在过去的来往中，他感觉得到，澪心底始终藏着许多沉重的秘密。

他曾无意间窥探到过她的不寻常之处，比如学院办公室里有着多处异常空白的学生信息表、躺在她提包深处的可疑金属零件、偶尔脱口而出的生僻知识……

他也曾因此无法信任她。但最终，她言行一致的坦诚、她直面危险的勇气、她拯救他人的奋不顾身……这些种种还是胜过了那些怀疑。

当不带任何预设的偏见去旁观澪时，诸伏最终发觉，是她那些沉重的秘密困住了她。她严防死守，不想让身边人被伤害，于是总是在伤害自己。

诸伏明白，那肯定都是些不可轻易告人的秘密。所以，他也不打算追问。

他只是将自己所见所感原原本本地传达给她：

“你太在意零了，也太小心了，高桥。不那么喜欢他也是完全可以的，甚至让他受些伤也没关系，他没那么脆弱。

“相信零吧，也相信你自己。

“另外……这话由我来说可能不那么合适，但，高桥，你有没有想过，成为警察并不只是谁的期盼，而真的是你自己的理想呢？”

夜深人静，天心月明。

营地的篝火渐小。降谷看了眼身边离睡着不远的上田，无声地笑叹了口气，自己起身往火光里添了些木枝。

他正给篝火鼓着风，一阵从营地过来的脚步声毫不收敛地打破了夜的寂静。

那脚步声的主人径直停在了上田身后，不客气地踹在他屁股下的木桩上，颇不耐烦道：“上田你行不行啊，守不了夜就老实回去睡。”

上田着实是困迷糊了，即使这样都没能完全清醒。但朦胧中，他还能惦记着任务：

“不……我不能睡，不可以让降谷君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