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凛篇 03

清川失去联系时，正逢他卧底的关键时期，行动组不敢大张旗鼓打探，生怕打草惊蛇，只好将清川的状态暂定为“失踪”，把他最后现身的地点标记在“米花町”。

都真凛并非清川组内成员，只是她作为高桥诚司的下属，权限恰好够查到竹马是死是活。清川任务的许多细节她并不清楚，可也只有她这个非组员知道，最后有关米花的记录是不准确的。在米花之后，清川还回过两人共同的故乡，与难得休假回老家的她见过一面。

那一面是在早上，正是孩子们上学的时间。他骑了辆自行车，一身邮差打扮，停在她家楼下院门前叮当响了几下铃。车铃声带着只有两人知晓的节奏，穿过真凛二楼卧房的玻璃窗，像儿时那样唤她。

这个声音意味着来者是“清川濯也”，而非任务的“白石初”——他们从未约定过，可真凛仍然如此确信——意识到这点，连起床后还散乱着的头发都来不及打理，她立刻下了楼。

几乎是一口气冲到玄关，打开门，真凛看到清川靠坐在车上，他背后经过三两背着书包赶路的学生，极为眼熟的场景让她一瞬间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但也只是一瞬间。

从身形打扮到神情举止，现下的清川与年少时大相径庭。他看到她，没有熟稔地笑着打招呼，而是像个不起眼的普通邮差一样，按照正常送信流程交给她一个文件袋。

清川没有留下任何私人间的交流，真凛也没有恋恋不舍地目送竹马的背影。一句客套的“再见”后两人分别转身离去，平静得真如萍水相逢一般。

回屋，紧闭门窗、拉死窗帘、断电关闭所有电子设备……隔绝一切被窥视的可能后，真凛戴好手套，在哗啦啦大声流水的龙头旁打开了清川的文件袋。

里面是一本手写文档，封面贴着张便条，上书单个罗马字母“H”——这是清川的字迹，真凛认识，但她不认识这个代号。或者说，是这个代号过于简洁，指向太多太杂，她无法确定其准确含义。总之，“白石初”相关的任务另有称呼，与“H”无关。

她便暂且把代号的事放在了一边，翻起了关键的文档。而只看扉页她就大概理解了：这是一份足够指控某些大人物的证据。

真凛没有继续细翻其中内容。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好，她明白。

于是她转而去看清川的留言：

“隐藏好原件”。

“目前无人可信”。

文件袋中夹带的方形便签纸上潦草地写着这么两句话。

就是这两句话，让她选择了对厅内隐瞒，隐瞒清川的准确行踪、隐瞒这份文档的存在。

并非出自公安的责任心，单纯是为了清川濯也这个人，都真凛独自扛下了保护证据的重责。

而现在都真凛明白了：H，Hisabara，久原。

清川留下的文档涉及的人实在太多太深，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久原案相关的证据。

可她不确定清川“无人可信”的范围到底有多大。即使是在追查久原家的高桥诚司，她也不能确定他一定就不在这个范围里。

而工作经验告诉她：决不能做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

于是真凛没有告知上司证据的存在。不过，另一方面，她还是留了有关证据藏匿点的间接提示给澪，以防自己遭遇不测的情况。

虽说这样的做法几乎和上司那套没区别，对无辜的孩子一点都不好，但，她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和人选了。

“老师也会突然不见吗？”比起被要求记住的提示，小孩儿明显更关心她为什么可能遭遇不测，“即使你没在执行任务？”

“是啊，”真凛拍了拍小孩儿绒绒的脑袋，叹气道，“只要站在那些坏人对面一天，就算你什么特别的事情都不做，也没法完全逃过他们的毒手，有时甚至还会牵连到身边的亲友——你将来打算成为的人、打算要做的事，就是这么危险，澪。”

小孩儿听得懵懵懂懂，问她道：“那老师的亲友呢，也被牵连了吗？”

“我啊……我亲友很少，所以关系不大，”真凛不自觉摸了摸自己戴在左手的戒指，“而且，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他现在……处境比我危险一百倍。”

小孩儿看着她的戒指，这下一副了然模样：

“原来老师才是被牵连的人。”

真凛哑然。

也许小孩儿说得没错，她是被清川牵连了。

他被派遣前的事情浮现在真凛脑海中。

清川刚刚正式接到卧底指令时，跟所有亲戚朋友都演了一遍那番“警察太累不挣钱、不如辞职做生意”的说辞。唯独到了她这边就什么都不瞒了，一捧玫瑰和一枚戒指，拿着就来敲她门。还搁玄关抱着她，一大男人在那儿没正形地撒娇，说什么她不答应求婚就不松手。

真凛被闹得没办法，连说了三个好，答应了下来，这才把这祖宗哄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