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
灯烛发出微黄的亮光,口中的蜜饯是酸甜的,药的苦味被蜜饯完全掩盖,怀中的汤婆子暖暖的,许清浅感觉自己无比放松。
她眨眨眼,笑道:“我想听,郎君讲给我听吧。”
他们此刻就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没有防备,没有算计,在这寒冷的夜晚依偎在一起,讲着些哄对方开心的闲话。
“好。”周淮安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而后才开始讲:“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在一棵桃树下玩,玩着玩着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棵很大的桃树,树上有个猴子,他正在吃桃子。”
许清浅听得很认真:“猴子吃桃子,好奇怪的梦。”
周淮安故作神秘的笑了笑:“不奇怪,这个猴子递给我一颗很大的桃子,说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因同我有缘,专程入梦点化我。”
“齐天大圣?”许清浅不禁笑出了声:“那他要怎么点化郎君?”
“这个嘛,大圣说我日后的娘子十分促狭,而我笨嘴拙舌,怕是不能讨她喜欢。”周淮安道:“我就着急了,忙问他怎么办。大圣就指着我手里的桃子说这桃子是俺老孙从蟠桃园中偷出来的,特意给你留着,吃了它你以后便能像俺老孙一样口齿伶俐。”
“然后郎君就吃了?”
周淮安笑道:“当然,若是不吃岂不就不能讨娘子欢心了?”他眼带笑意,眉宇间尽是温柔,这样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1】”许清浅道:“郎君这是在对我使美人计?”
周淮安像平日敲霜华那般屈指敲了敲她的额角,笑道:“娘子这可就冤枉我了,我不过就是讲了个故事给娘子听,怎么就成了使美人计?”
许清浅假装无奈妥协:“那郎君说没有便没有吧。”她悄悄从被子里探出手,勾住周淮安的手,问道:“那万一郎君娶了别的小娘子做娘子,是不是现在也会这样讨她欢心?”
屋子里明明很暖和,她的怀中还有灌满热水的汤婆子,但她的手仍然是冰凉的,周淮安握住她的手,道:“自然不会,孙大圣他不仅给了我桃子,还用月老的红线将我同娘子系在了一起。孙大圣说我绝不会认错娘子,因为我的娘子就像他一样神通广大,本领高强,怜若弱惜贫,嫉恶如仇……”
他说前半段话时就像平常那样,可说后半段时刻意一字一顿。明明是些好话,可这样说出来却变了味。
“好啊,周淮安你编排我,说我是个猴子样。”
周淮安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怎么会?我这明明是在夸奖娘子。”
他站起身取过她背后的帛枕放倒,扶她躺下:“好了,故事也听完了,娘子早点睡。”
“你不睡吗?”
周淮安为她掖好被角,笑道:“原本是准备陪着娘子的,但我明早有公务要忙,起的很早。娘子今日劳累了,明早晚些起,我睡在这里会吵到娘子,所以我换个地方睡。”
他用烛剪灭了蜡烛,掩上门离开了。被子中,她的双手交握,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
周淮安并未像他同许清浅说的那般换个屋子睡,而是披上厚重的鹤氅,连夜带着人去了州府衙门。
他并未大张旗鼓,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还在家中养病的钱通收到了消息。
钱通的卧房内充斥着药味,他靠在迎枕上,这消息使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感到胃中一阵翻滚,见他脸色不好,在一旁的钱三郎忙拿过痰盂。
呕吐物的酸味很快盖过了药味,钱通将晚上喝的药和饭菜一并都吐了出来,钱三郎递上清水供他漱口。
他想要说些什么,钱三郎抢先说道:“阿爷,母亲和姨娘也都累了,先让他们去休息吧,儿在这里陪你。”
钱通点头道:“你们都回房。”
待屋中只剩下两人后,钱三郎一边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一边安慰道:“阿爷莫急,周巡抚那边并无实证,阿爷切莫先自乱阵脚。”
钱通圆圆胖胖的脸上再无笑意,满是焦急:“他们今日为何不刺杀周淮安?山路上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
他的脸上满是阴沉,厉声诘问,狠狠地将手边的茶盏砸在钱三郎的身上。此时的他,再无在人前时候的温和。
砸在身上的茶盏弄脏了钱三郎的衣衫,茶叶粘在他的衣襟上。但他全不在意,从怀中掏出帕子去擦钱通手上的茶水。
钱通挥开他的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钱三郎白皙俊秀的脸上瞬时出现了一道指印。
他双膝跪地,道:“阿爷,今日何潜的人不动手是因军中的细作传信,那阿傩今日同蒋兆比武胜了。那蒋兆虽位卑职小,但却是少有的悍将,阿傩却可以轻易胜他,此人很难对付。”
钱通道:“难对付就多派些人,这两年我贪的银子半数都分给了他,他手下就养出一群废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