赍灯
叨叨,直到海面花萦凤舸停下巡游,无数霄灯越过浮在水面的莹莹水灯,乘着晚风,飘飘荡荡朝霜轮扶摇而去。点点灿光在深邃夜帷里飞舞,彷如明金的弥天星斗,闪熠作条轻而璨亮的轻纱帔帛。
魈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景象,或立于高山之巅,或立于水泽之中。他不止一次远远地注视过凡人琐碎的节礼,华灯如织,一年一次的不夜城,他隔得很远,也感受不到身侧的温度。
从未像今日一样,站在咫尺抬首。
云似的袖袂在夜风中摇曳,旁边的绯衣夜叉没出息地“哇”出了声,千年前又不是没见过,虽然没这么多。
霄灯飘浮到半空的同时,原地炸开了烟火。
连声霹雳,琪花于夜空中绽开,化为无数丹英坠下,星光迸裂如雨,俄顷与东风浸润人间。
各色焰火不断升腾,夜如晴空,在光华明灭间,一盏霄灯陡然被递到了甘棠面前。
她从飞光缛彩中惊醒,转首看向递灯的魈,他没看她,只是伸出只提灯硬邦邦的胳膊,硬的和她搂住差不多。
甘棠指自己,有些不可置信:“给我的?”
魈没回答,却轻微一颔首。
烟花放缓了升空的速度,人的面庞沉入黯黮里,又瞬间被纸绢里的烛火照亮。
元素力点照起橘橙的亮光,一连串的蝴蝶在罩上开始翩翩起舞,拂草穿花,巡出一带莹莹流光。
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还是有区别的。甘棠提起灯,看到灯四角与下边坠着的木蝴蝶坠子,上了漆的翅闪烁着纷纭色彩。
“系头发上应该挺好看。”甘棠嘀咕了一句,又看向板脸的魈,她歪头道:“买的?”
见魈微一点首,她恍然大悟:“哦,知道了,是你自己做的。”
魈陡然而至的眼光快要凿穿她,甘棠假装视而不见,她胸膛涌起的笑都快溢破唇瓣,还是故作正经地对灯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这里的灯没一盏比的过我手里的这盏……等等!”
千年前的食岩之罚如海浪般袭来,把甘棠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真做出来了!甘棠把灯往怀里一抱,警惕看魈:“先说好,你叫我笨蛋我也不会还你。还有,我都死过一次了,誓言应该只针对上一次活着的时候。”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准备撒泼打滚把誓言赖掉,不出他所料。魈抱臂看她,一字一句强调:“我不是你,不会做这种幼稚事情。”
那这盏灯笼是谁做的呢?
甘棠腹里笑个不停,她也没揭穿魈,只是连磕脑袋,直到魈矜持点头,她才努力让自己没笑岔过气去。
既然不用被叫笨蛋,甘棠又仔细端详霄灯。即便跨越了千年,旧的那盏不在了,可新的又回到了她手中,像尘歌壶,像冬陵,也像是尘世中再相逢的所有人。
蛱蝶栩栩如生,甘棠越看越欢喜,提来抚去,几乎是爱不释手。
“我要把这盏灯挂在我家房门口——”
甘棠抬眼,大声宣布,虽然她的家只是一片玉壶。
她望到魈看她的神情。
少年站在耀目灯辉之下,袂袪从风,他在昏夜中却被映得辉煌。荧华轻而易举地照明了他的双眼,锐如兵戈的销金瞳眸洇润出一片柔和的光,容色绮丽,没反应过来的少年唇角轻弯,在晚风里微笑。
漂亮的一塌糊涂。
他在看她。
甘棠下意识将灯笼举起,骤然遮在了她面前。
项颈的火终于从后边烧上了脸,烫意丛生,她的心口遽然怦怦乱跳起来,疯了,躲什么躲?
许是灯光太热,许是烛光太亮,许是这个冬天不太凉。
虽然迷惑不解。
许是,笑得还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