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流
拂晓天阴,细雨蒙蒙,依兰园寂静无声,湿淋淋的花草尚沉在昏凉的梦中,人影则已立于廊前许久。
卫灵一夜未眠,估着黎明将至,披了单衣走出房门,便就这样呆呆站了快半个时辰。
梨树凋落不少叶子,在院中铺开几缕衰败之意。风中缺少熟悉的响动,卫灵神色郁郁,朝那边望了一眼,缓步走去,将绞在枝叶间的红绳解开,让银铃复又垂荡下来。那铃音听来比往常清脆,也更多几分空幽。
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沈仪瞧见她,拧起眉头,怒气冲冲地赶来,将人撵回屋里。
“昨晚刚有好转,清早就出来淋雨!你不想要这副身子可以直说,不必这样来回折腾!”他也是气急了,口无遮拦,指着卫灵就道,“再这样下去,哪还有十年时间,五年你都撑不过去!”
“……我知道。”卫灵颔首致歉,苦笑着说,“先生息怒。”
她的身形看上去实在单薄柔弱,可怜得令人不忍疾言厉色。
沈仪一时语塞,不再责备,重重地叹了口气。
案上的烛火还燃着,卫灵垂眸,目光在烛光的映照下渐进迷蒙。
“就要成功了。”她轻声道,“还请先生……予我最后一点灵药,了却我这桩心愿吧。”
沈仪按耐下去的怒火又涌入胸中,他负手在房内踱来踱去,又气又急,反观那不知死活的病患,却是一派淡定安然。
“你你你!你真是……唉!我该怎么说你才好!”他叹息道,“雪颜冰露带有剧毒,使用需慎之又慎,你不是不知道。我定下剂量,告诫你无论如何不可逾越半点!而你呢?为了容貌,竟连命都不要了!”
“……”
卫灵长睫微微一颤,视线偏了偏,投向妆台边的铜镜。
镜中映出美人半张面容,右侧脸颊上的疤痕仅剩下不及拇指大的一小片。
她盯着镜像,近乎痴迷般久久移不开目光,神情竟有些诡异。
沈仪见状,后背不禁生出一股寒凉,再次道出曾问过许多遍的话。
“容貌对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
卫灵闻言望向他,弯唇一笑,郑重地点头,依然不做任何解释。
“……”
沈仪有些明白,为何祝黎明明心悦此女,却总是不愿多与之亲近。
她果然是有些魔怔的。
“你先前过量用药,身子已受重创,短时间内不可再继续!”
“那要等多久?”卫灵问。
“至少一年。”
“不。”她蹙起眉头,叹了叹,“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沈仪解释利害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又卡在了喉咙里。
他有自己的原则,只管治病救人,不过问私事,不掺合其他。这个女子身上有多少秘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虽是受故人之邀前来诊治,对病人也当尊重,哪怕祝黎有意探查,他也不会代为打听。是以到现在,除了身体状况,他对卫灵其他的事一无所知。
现下话头扯到无法理解之处,沈仪不知如何应答,也断定卫灵不会向他透露个中缘由,便只好顺之。
“那你想怎样?”
对方像是也在纠结,沉默了很久。
天色渐渐明亮,微雨也快要停歇。晨光投过轩窗照入,勾勒清晰二人的身影。
卫灵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倾身吹灭了蜡烛。
“一个月。”
“什么?”
“最迟一个月后,我必须用药。”她说,“我有急事,不能耽搁太久。请先生见谅。”
沈仪乍听此言,本以为会气晕过去,然而没有。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进步不少,开始习惯此女语出惊人的常态。
“……恕在下无能,不敢保证后果。姑娘既然执意如此,如果不幸丧命,可莫怪在下没提醒。”
“我有把握。”卫灵轻咬下唇,“应该能度过此劫。”
还应该……要不是顾及形象,沈仪真想翻她几个白眼。
“这一个月,我会好好养病,不再令先生为难。还望先生宽恕小女子胆大妄为。”卫灵说着起身,朝他跪拜下去,“另外……左司马大人近来操劳,恳请先生多加照看。”
沈仪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无奈摇了摇头:“你若真是顾念祝黎,就不会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
卫灵僵了僵,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你可知这几日,祝黎屡受上将军刁难,已于昨晚被禁足府中!即便自身难保,他也要我照顾好你。”
“我与祝黎少年相识,他心思深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行事保守求稳,待人亦留有余地,甚至颇有些凉薄。在你之前,我从未见过他对一人能这般在意。”沈仪怅然道,“或许他自己不觉,但外人看得明白,这是动了情啊。”
“……”
“他不会有事的……”卫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