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黄瑶
跑出了门,妇人想叫她回来却发不出声音,指着门口干跺脚。我让安欣李响继续问话,自己追了出去。
女孩很聪明,看得见我的影子跟在她身边,一直到河边才停下脚步。她回头望着我。脸上满是泪痕。
“我妈妈死了对不对?”她问我,“去世就是死,我知道。”
李响说的时候不知道小女孩就在附近。如果不能以亲人的身份陪伴母亲的死亡,起码作为女儿,她应该得到一次更体面也更正式的通知。
我拢起大衣蹲下来,伸出手,她犹豫了几下,朝我走来。小小的手热乎乎的,像一块碳放在了我掌心。手背上有皲裂纹,我用手心尽量去抚平,“你叫什么?”
“瑶瑶。奶奶说我没有姓,是个孽种。”
我心里惊了下,这样惊心动魄的一个词从小小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就和庄稼、吃饭没什么两样,平淡之下巨大的暗流几乎要将我撞倒在地。
“上几年级了?”
她摇摇头,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她问我,“阿姨,我妈妈死了,我还能去上学吗?”
原来她的摇头是说自己还没有上学,她妈妈一定许诺过她。我点点头,有些慌乱,“当然可以,阿姨就是老师,没准还能教你呢。”我用指腹去擦她脸上的泪,冷得钻心。在兜里胡乱摸着,摸到了前天出门时李响给的糖,当时他说,过年吃糖,一年都甜甜蜜蜜。我没有吃,尤其还是棒棒糖。李响还跟我邀功,说队里小姑娘都抢这个味的,肯定好吃,他就给我抢了一只。我把糖纸剥掉给了瑶瑶。小孩子的情绪很容易中断,吃着糖就对我笑了起来,“老师,吃了糖眼泪不苦了。”
我牵起她的手带她慢慢走回村西,李响和安欣正在车边等着我们。
“老师,你别忘了我。”她仰头对我说。
“不会的,”我把她的头发向后捋顺,“很快,很快我就来看你,给你带书,好吗?”
她用力点头,糖球在脸上撑出一个凸起,红色的糖棒自然就把人的嘴角弯成笑的模样。妇人把她拽回自己身边,看了看我们,没再说话。
李响发动汽车,用手搓了搓脸,“还是得找到孩子父亲,六岁了,上学和户口都得赶紧办。”
安欣低着头,李响叫了几次都闷闷地不答应。他心里难受。我跟着安欣的目光看去,后视镜里,黄瑶跟着车跑了几步,妇人蹲在地上捂着脸。车子拐了个弯,祖孙俩消失在视野里。
“我觉得你啊就是选错行了,你就该去当婚礼司仪,天天见证幸福时刻。”李响试图安慰他。安欣“嘁”了一声。“师父说了,难受,就是看得少。看多了就习惯了。”李响劝他。
“那习惯了不难受了不就是麻木吗?”安欣负气反讥道。
“麻木也不见得是坏事儿啊。”李响说。
“麻木也不是好事啊。”
“是不好,但你需要它。你们,”李响抬头从车内后视镜里看我,“都需要。”
回到京海时午饭刚过,李响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刚才老妇人说了几个和黄翠翠一起打工的同乡,他和安欣得抓紧时间去看看。我让他们别忘了吃饭,他满口答应,但估计又会对付一口。
一查就是好几天,中间我去刘岩家拜了年,随着月份逐渐大起来,她行动越不方便了,说开学的请假手续可能要麻烦我。我答应下来。她抓着我的手放到肚皮上,大概几分钟后,我就感受到里面小孩子的动静,不是明显的踢腿或是翻身,但绝不会让人忽略。据说这个月份什么都还没发育好,隔着一张肚皮却好像完全是个精灵的生命了。
“你和那位最近怎么样?”
我收了手,刘岩放下衣服问我。
“处着呗。”
“是刑警吧?我听成思吉说了。最近我看又不太平,肯定很忙。太不靠谱。”她既说成思吉又说李响。看来刑警在相亲市场上的口碑的确不好。
“嗯,几天没联系了。”
“干这行的就是这样。”刘岩很会看人的心思,见我没主动抱怨就是有戏,于是说,“不过咱们学期末忙起来也是脚不沾地的。啥工作不辛苦呢,对吧?”
我点点头,仍然在体味肚子里小生命带来的神奇感觉。
“明儿情人节,有啥安排没?”她问。
我摇了摇头,又胡乱侃了几句,刘岩老家的亲戚上门我就离开了她家。到宿舍时候刚好电话在响,我接起,是李响。
“忙完了?”我问。
“哎。明天你有空吗?”
“明天周一吧,你不用上班吗?”
“害,我们找到了黄翠翠卖y的上线,人年前就在拘留所关着呢。安欣已经进去卧底了,接下来几天我们就等着他跟人混上关系,出狱以后钓大鱼。这几天有人盯着,师父说让我们也歇歇。下班以后就没事儿了。”
“真玩无间道啊。”我笑道。
“不管什么黑猫白猫,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