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

皇帝闻言大喜，大摆宴席，但只封他个一字王，因为陈家的地位已经是无以复加。

他找了个借口，让手底下的其他武将去顶。相比之下，他更想看看多少年里都没机会欣赏的三春胜景。

这一眼，让他在无数的夜里梦回。

船舶调向南方时，不远处的一条乌篷船上站了一道极美的人影儿。

雨落空山间，她撑着桃色油纸伞，一身的天然去雕饰般的清丽绝俗，遗世而独立。在一片看不清的薄薄雨雾中，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眉眼如画的面容，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她往岸边不经意的一瞥，莞尔一笑间，他酒气好似散了。被春雨吹凉下去的血又热了回来，心脏仿佛战场上振作士兵的擂鼓声，轰隆隆的响在耳边。

相逢未几还相别，此恨难同。细雨蒙蒙，一片离愁醉眼中。①

她好像不似普通的凡人，目力十分警觉，上岸之后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是湖水上的微澜，随风荡漾而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三月烟波春雨下，惊鸿一笑意难收。

这场画面至今他都记得，他眼睛渐渐的暗淡下去，哼道：“别说两年前，更早之前我就见过你，只是你把他彻底忘了。”

沧澜愣是没想到他又说这话，还是冷冷的不信：“你认错了。”

陈承烈不放：“本王从来都是过目不忘。”

沧澜不想跟他拗。

他站在一旁，突然又回到了原来那个话题，语气不阴不阳：“难道公主能赏出什么花样来吗？难不成，是想让我做南兴国的将军？许我保我陈家世代荫封，永世长存？东齐的先太/祖也曾对我陈家这么说的。可你看看，现在我陈家落得什么田地？”

说到“赏”字，沧澜眼睛骨碌一转，找了到一个新方向，也没多想，拿他打趣般试探道：“你做东齐国皇帝也不错。”

没想到，陈承烈眼神登时就变了。脸色变得格外恶感，寒意逼人。他声色冷硬道：“我不会做皇帝，更不感兴趣。”

沧澜看出了他的恨意，觉得无意间戳到了他的什么痛处，一时哑口无言。她略一想，陈夫人之死与皇宫似有莫大的关系，陈家好像也一直耿耿于怀。但这七八年间他们却一如平常，好像谁都不想再起往事一样。

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她无意间才想起了这件事，好像突然明白过来。

半晌，她的思绪又飘向了前断，回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件事。在大战前夕，他曾经独自一人去找罗皇后，然后回家后伤了满身。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有根弦儿开窍似的接上了。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突然来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那时，你难道是因为我吗？不，还有你......”你娘的仇？去反对罗皇后？

“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去？还是一个人，你难道不怕皇后使诈吗？”

陈承烈缓和了神色，却依然面无表情。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半明半就似的，什么也不说。

片刻后，他退让一步。眉眼间尽是可见的一段舒缓，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我答应你，不会逼你。但是，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我希望在送你回到南兴国之前，你能给我一个回应。什么回答都好，我只想要一个回应。”他说的轻言细语又十分诚恳，竟有一种让人心疼的意味。

沧澜垂眸静默了一会儿，这回她思路没掉线。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话中意，眼眸中的诸多复杂的情绪也暗涌动了起来。半晌，她没说什么，只轻轻回道：“好。”

太子周元宸今年才十三岁，如若不是年纪小，两国早已经大婚了，她现在都已经是东齐国的太子妃了。

十八岁时，他在明月湖心，遇见了刚刚长成的她，那样的清丽绝俗，不似凡人，三月春雨似梦迷离，一触即溃……

这样的人儿，他竟然没有抓住，这一回让他念了许久，往后也不会再有了……

如果遇不上她，他大概会像世上所有的公卿大族一样，找个门当户对的联姻，然后再给家族留个后，最后光荣的战死沙场。

但是陈家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好比陈卓便是找的钟意的普通女子。陈夫人虽然端庄持重，但与贵族相抵，她的身份仍然是被人诟病。如果她不是被人陷害，死在宫里，他与父亲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们含恨忍辱至今，已经彻底到头了。

世代相传的家族如出一辙的相似，更不用说将门世家，如果忠心是真的忠心，他们的命几乎不是自己的，陈承烈从出生起他就是按着传统长成，刚没学会走时他就要学着跑，够不着马蹬子就踩着矮墩子上去。

十岁时他就遭遇过追杀，身负重伤几乎丧命于北沙，如今他已是弱冠之年，而他不是在边关，就是在去边关的路上。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手。他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