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彼端(16)
就好像我会对你做什么似的。惊讶、迷惑与犹疑的情绪在弗洛尔的心中交织,最终化为了一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腹诽。在望了望那扇上锁的门,又望了望手中的小册子之后,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还是放弃了追上去敲门的念头。不过,她也并没有立即打开林兹给她的神秘小册子,而是再度转身面向了长桌,在这一较之前进门时更近的距离上仔细地打量起了那面贴满纸片的墙壁——这间屋子最让人好奇的部分之一。
庞大而杂乱。这是弗洛尔对那面墙壁的第一印象。密密麻麻的标注、涂鸦、箭头横行于墙上,一直延伸至比那尊座钟还要高上数尺的地方,大致与林兹本人的身高相当。字迹时而工整,时而飘忽得难以辨认,反映着书写者当时的心境。后一种所占的比例大约是前一种的两三倍。
时间、地点与事件。即使墙上纸片的分布看似混乱,凭着弗洛尔在盐郡当记者时培养出来的眼力,没过多久,她还是找出了其中某些部分的规律。数字10代表的是1210年,94则是上个世纪的年份,也即联盟历1194年。“卡缇诺”看上去像是一个地名,一座坐落于克维菲铎尔行省边缘的城镇;“瓦伦西亚”和“高岩”则属于耶律沙。至于“灰风”、“极乐鸟”与“髑髅之泪”,根据自己最近的遭遇来看,弗洛尔猜测它们或许是一些事件的代号,一些简短而又意义不明的词语,却令她忽然不寒而栗。
泛黄的便条上记录着谜样的字句,隐喻织就罗网,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剪报上的灰色人像凝视着虚空,显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加粗的标题“失踪!”引人瞩目,发行的时间距今却已有四十多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幅笔触稚嫩的儿童画被一只蓝色的大头钉钉在了墙上,三个颜色不同的箭头从不同的方向延伸而来,指向了画上高高跃起的小人。但这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
弗洛尔的视线在这幅隐藏着某些幽暗真相的庞大图景中漫游,从一个箭头移向另一个,却不知何为起始,何为终结。不,不对,也许终点确实存在。她微微低头,目光逐渐聚焦,于几乎与自己的胸口平齐,只略高于长桌桌面的一点定格。十余个箭头指向了那张被从一本速记簿上随手撕下的一页,其上写着一个被反复圈画,以致周遭墨迹洇染开来,令后半截字迹变得模糊不清的地名。但弗洛尔仍然轻易地将它认了出来,因为她如今恰好正置身于此地——
“杜尔歌林德”。
在这个地名的正上方,林兹用一支颜色稍浅的笔写下了一行简短而清晰的批注——“肇端!?库默-伊西斯”。在那个笔锋尖锐的巨大感叹号与较前者稍小一些的问号之前,他所使用的是“肇端”这一略显陈旧的词汇,而其后跟着的人名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高高在上的谜光大公,南境最有权势的统治者之一,金十字星旗与白焰王座的所有者。一位身份如斯显赫的大人物的家族姓氏,又与被展示于同一面墙上的各色谜团有何关联?再一次地,弗洛尔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心下只觉百感交集。“真是了不起的麻烦。”她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转身走向了靠在窗帘边上的那张硬木椅子。
在椅子上坐定之后,她踩着下方的横枨,将林兹给她的小册子放在了膝头,然后缓缓地翻开了它。倘若无路可退,便应勇往直前。谁又能轻易断言,猎手与猎物不会在某个瞬间陡然易位呢?
弗洛尔很快就完成了林兹交给她的阅读任务,因为那本小册子其实只有寥寥七页,内容比她预料得还要单薄。一些含糊的警告,一些不连贯的、意义不明的词句,还有一些怪诞的涂鸦。第一遍翻完它时,她甚至找不出任何值得留意的地方。不过,从笔迹判断,那些字句似乎并非是出自林兹之手。
但当她将那本簿册随手搁在一边,而后站起身来,正准备去拉开紧闭的窗帘,让外界的自然光线流入这间稍显暗淡的屋子时,一种顿悟般的感觉随即从弗洛尔的脊柱末端汹涌而上,在转瞬间便流经了她的全身。
噢。原来如此。
她急急转过了身,再度拿起了那本小册子。所谓“勿听”、“勿看”——现在弗洛尔大概明白它们指的是什么了。在老公寓黑暗的楼梯间里,林兹阻止了她回头的举动;而在与随阴影与冷风而来的某物仅隔一扇门板对峙的时候,他则告诉她,她所听见的只是风声而已。那两回,他们都成功地逃离了某种未知的危险。那不可能只是巧合。
切勿诵名。切勿嬉弄。切勿索求。这都是一些“禁止类事项”。违反它们将会发生什么?弗洛尔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些需要遵循的准则。在作出这样的判断后,她翻动着纸页,将它们在自己的心中默诵了几遍。切勿许诺代价,切勿探究……弗洛尔眯起了眼睛,盯着跟在“探究”之后的那两个词语看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辨认出了它的含义。那并不是个属于标准语的词汇。
所谓“流吟古文”,又被称作“歌者之语”,是一种已经不再为大联盟的人们于日常生活中所使用,却在诸多古代文献中相当常见的语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