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
态她做得,我却做不得?恩公口口声声说我是良家子,唤她作章台柳,到底何为良家子?何为章台柳?
夜色催更,梅卿点上一盏昏灯,坐在掉了漆的桌几旁,托着腮想了又想。脑中的记忆不停地往初见王生那日回溯,清亮如星的眸子里放出浅绿色的辉光,照着不大的卧房亮如白昼,衬得烛火暗淡无光。
同是男子,为何陈记酒肆的小厮言行粗鲁,恩公说起话来却这般好听?
爹爹告诉我入得金陵城后,要像习字作画那样临摹城中人语举止,但我今日学了那南院女的姿态,却被恩公阻止。南北市街上人语殊异,有男有女,穿着打扮也不尽相同,我究竟要学哪一种才对?
梅卿虽然很是困惑,但眉眼间却看不见一丝忧愁,仿佛她的情绪已然在与王生相见的那日全部用尽。
懊悔白日里说了重话前来道歉的王生,却在屋外被透出窗棂的诡异光芒吓了一跳。他大着胆子趴在纸糊的窗格子边,从一处破洞往里偷看,只见平日里温柔娇羞的梅卿,此刻却好似木头人般直挺挺地端坐在矮凳上,面无表情的脸上射出两道绿光,鬼火一样地在房间里那些为数不多的家当上盈盈烁烁地跳动。一盏微若不察的烛火在绿光中艰难地支撑着,似乎下一息就要被它连皮带肉地吃干抹净。
来自黑暗的莫名恐惧夹裹着深秋里凄凉透骨的风,伴随着寒鸦的声声惨叫,一丝一丝贴上王生抖动如筛的嘴唇,瞬间化作无数条吃人的藤蔓,往他心里猛钻。他吓得跌坐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屋子里的绿光顿时熄灭。梅卿打开房门,看见她出来的王生腿软无力,怎么都爬不起来。
“妖、妖怪,你是妖怪!”
梅卿却莞尔一笑,上前扶住瑟瑟发抖的王生,柔声道:“奴家不是妖怪。”
“可你的眼睛,在放、放光,我都瞧见了……”
梅卿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像一根没入地面的石柱般支撑着他:“奴家有一双慧眼。”
王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挣脱,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慧眼?”
“奴家小时候跟着爹爹学过一些方外之术,练就了穿墙视物的本事,方才不过是练习一二罢了。”
王生定了定神,半信半疑地问道:“方术之士不过只是传闻,你要如何自证?”
“恩公站稳了。”
梅卿转身入屋,拿来素笺狼毫,就着如水的月光摆在天井里的石桌上。
“等奴家回房后,请恩公写上几个字,我自当在卧房中以目得观。”
说完,她福了福,再次走进屋子,将房门紧紧闭上。
王生打了个冷颤,暗忖道:“梅卿在家中住了月余,一直安分守己,也无害我之举。或许她所说之事并无虚假,我且试她一试再做打算。”
他稳住颤抖的手腕,随意写了句稼轩词,对屋内喊道:“我已写好,你说说看是哪一句?”
幽幽绿光登时亮起,闪烁片刻后消失不见,梅卿柔和的声音字字传来:“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王生震惊地看着手中素笺,方才自己随意写就的正是这句词,难道她的确有穿墙视物的能耐?
没等他深思太久,准确念出词句的梅卿含笑着推开房门款步而出,看着他道:“恩公可信了?”
“这是、这是如何做到的?”
“学会之后倒也不难。”梅卿柔声道,“只要奴家张开慧眼,凭他是铜墙铁壁,于我而言都是无物。恩公与南北市街上来来往往之人,在我眼中有时是红绿交织的发光轮廓,有时是被无数条绿线红丝勾连而成的五脏六腑,倒瞧不见体貌容颜了。”
王生听得瞠目结舌,额间汗涔涔起来:“你是说能望见我身上经脉流动的景象?”
“正是。”
“世上竟有这般厉害的方术,又能穿墙视物,又能瞧见经脉,真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王生喃喃自语了几句,不停擦拭着额间冷汗。
梅卿见他如此,忽地心生一念:“恩公方才所撰之词,乃是辛幼安于城西赏心亭上作的长短句《水龙吟》,敢问恩公可是意在功名?”
一句话问得王生低头叹气:“试问世间苦读之士,何人不想科榜提名,冠服着身?可叹江南学子十年寒窗者不计其数,唯有那等才学佼佼之人方能榜上有名。我于科考一道上蹭蹬多年,怕是得不了举人,要一辈子做个老秀才了。”
“奴家有一计,可助恩公得名。”
王生吃惊地看着她,想不通她一个不曾读过几本圣贤书的女儿家怎会在科考上想出办法来。但三年复三年的失望而归,又让他忍不住好奇心,示意梅卿速速说来。
“奴家愿用这双慧眼,为恩公拿得乡试之题。”
王生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此句万万不可!这是偷题舞弊,被发现了是要蹲大狱的!”
梅卿上前几步,凑近他道:“我无需出门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