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
“而且死后入水,泥水亦可沉积于鼻孔、耳道,向颅腔中灌水;若是尸体尚未僵硬被抛入水中,亦会呈现俯姿。因此以上迹象,都不能说明周公子是溺水而亡。”
仵作惊怒,拍案而起:“大胆!你一介女流,竟然也敢质疑我的结论……”
男人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淡淡道:“那依你来看,这个人的死因是什么?”
单卿卿有些为难,如实道:“这需要我亲眼看了尸体,才能下定论。”
仵作转头向男人道:“谢大人,这验尸之事绝不是儿戏,怎能交给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娃娃?而且女子阴气本就极重……”
“程诉。”被称为谢大人的男人眼皮一掀,“你是对这女子的能力不放心,还是怕这女子验尸手段比你高明,让你下不来台啊?”
程诉一噎,不敢再多言。
单卿卿默不作声地瞧着,心里啧啧称叹,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让整个公堂包括县令都对其马首是瞻?难不成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县令,而坐在正位上的是个冒牌货,两人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很快,单卿卿被人领着来到义庄,这义庄是同乡村民共同筹资建立的暂存尸体的处所,专挑了一块阴凉通风之地,因此即便在大白天,也是显得阴气森森。
寻常人到了这里,必然是两股战战,可单卿卿倒是一脸平静,这让周围人不免有几分刮目相看。
“到了,进去吧。”
单卿卿提起湿漉漉的裙摆,刚要迈入门槛,忽听一人叫住了她。
“单卿卿。”那位谢大人嘴角轻轻牵起点弧度,凤眸微弯,漫不经心地威胁,“你可得竭尽所能检查仔细了,毕竟,若是无法洗脱你的嫌疑,可能只有你去当这个替死鬼了。”
单卿卿看了他一会。
面前之人貌若冠玉,棕色瞳孔深处光芒细碎,如一泓秋日清泉,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一只阴险狡诈的狐狸。
这个人是怎么顶着这样俊美的一张皮,说出地狱修罗才会说出的话的?
单卿卿点头:“不劳谢大人提醒,就算是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屋内黑漆漆的,周荣泡得发白的尸体就停放在屋子中央,衙役将四周的壁烛点燃,屋内渐渐亮了起来。
单卿卿低头,观察着面前的尸体,从皮肤、头发,再到耳、鼻、喉、口,一一检查过去,尸体面部发白,眼窝深陷,口中稍带水渍,瞳孔放大,呼吸道中有少量水液和泥沙,脑后并未发现击打痕迹,全身上下也并未发现淤青伤痕,死者指甲除了有些许泥沙,还隐约有些开裂,看来死前发生过挣扎打斗,但并不是很激烈。
她又按了按腹部,发现腹部平坦,胃内没有溺液。
单卿卿转头道:“有醋吗?”
方才程诉看着她一派行云流水的检查手法,已是表情复杂,此刻听见她询问,便主动道:“我有。”
单卿卿将对方递来的醋放在烛火上烧热,然后浇在尸体的脖颈处,浸润皮肤,很快,一道微微泛着红褐色的伤痕就显露出来,这伤痕从前方横亘,前端颜色最深,越往后越浅,在后脖子处形成交叉。
“这……这是!”
单卿卿:“死者是先行被人从后面縊住脖子,窒息至昏迷,才被人丢入水中。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死者呼吸道中会有积水和泥沙,但是腹中却没有,因为死者此时已经出现肺休克,意识昏迷,无法再做出多余的吞咽动作。”
她分析案子时,双目沉思、眉头微锁、十分认真,而且自带一股凛然正气,自是没看见周围的人都惊愕地看着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程诉的态度已小心恭敬许多:“那……为何这伤痕之前没有,倒了些热醋之后,这伤口就浮现了?”
单卿卿:“在一般的勒死伤痕中,伤痕十分明显,呈紫褐色或者红褐色,这是因为往往是用细而密的麻绳、丝线勒死的。但是,如果是用接触面积较大的软织带、绢布等,出血并不明显,其压痕就会呈现红白色或者苍白色。”
“而这醋嘛,因为醋中含有醋酸,能和出血部位发生化学反应,颜色就会变成暗褐色。”
程诉虽听不明白,何为“接触面积”,何为“化学反应”,但是一一详细在他的簿本上记下,唯恐漏了一字一句。
他这勤学好问的样子,倒让单卿卿想起了自己办公室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你看看,还能发现些什么别的吗?”
说完方觉懊恼,歉疚道:“抱歉,是我逾矩了。”
程诉却摆了摆手,十分谦虚,上前查看。他也是验尸多年的老手了,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这道勒痕……似乎是走向往上,这说明行凶之人,很可能比死者还要高!”
“不错。”单卿卿点点头,转头道,“谢大人,这下,我能洗掉我的嫌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