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熟
——景炎三十八年初秋,岳崖学府
那晚上过后,黎江楚和南昭卿各自复盘着各自的事情,这一盘下来发现自己都做错了事也说错了话,两边心里都过不去,都不太敢面对对方,这么一弄竟是十来天毫无交集
这俩人是一边怂,这么一闹十来天没有过一丝交集。
那日,江楚两手空空就带了两袖子盈盈清风,推开学堂的门迈了进去。他本能回头看了一眼,怕身后有人会被过堂风吹合的门碰到,结果这一瞧才知道,他屁股后头是一水的学子,各个怀里抱满了坟典。
他往旁边站了站,把路腾出来,而后用手扳住了门沿,让那屁股后头排开的队伍一个个走了进来。凡进门者,男子颔首女子敛衽,江楚前前后后把“没事”说道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没事”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谢谢黎公子。”
“没……”江楚话卡一半,才发现是萧也韫背着俩手清清闲闲走了进来,“(笑)小心我松手让这穿堂风把门砸你脸上。”
萧也韫一听,两步就溜了进来,“(笑)对别人都客客气气,怎么对我就这样啊?”萧也韫故意逗他玩的,他发现江楚最近情绪一直不太对劲,可他又摸不清根结在哪。
“(浅笑)和你还用客气?”说完江楚握着他胳膊找了俩空位落了座。
他抱着脑袋,把后腰抵在桌案上,仰着头看着探出墙来的枫叶,看它们慢慢染上了红晕的样子。整个前院的学生都在奋笔疾书入神钻研——秋闱快到了。只有他跟萧也韫享着自己的清闲。
他见墙外一片没红彻底的枫叶被风夭折,落下了枝头向他飘来,他偏伸出手两指精准夹住了那片枫叶,而后歪着脑袋看了眼身边两眼放空的萧也韫,把枫叶上的浮埃吹去,轻轻插在了萧也韫脑袋上。
萧也韫没有去拿脑袋上的枫叶,反而是看着他。江楚望着萧也韫的眼,浅浅一笑,捏了捏他胳膊,摘下了他头上的枫叶,捻在指尖转悠着,又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他整整一天魂不守舍,就是晚上躺在床上,还睁着俩眼澄亮。萧也韫没睡,偏头看着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的江楚,掀开被子轻轻下床,坐在了江楚身边,张开嘴没出声,只有嘴唇在动。
但江楚看得出他在说什么——我陪你出去走走。
俩人悄悄溜出斋舍,在院子的竹林下吹着秋夜的席席凉风。萧也韫陪他出来散心,想听他倒倒话,可江楚抱着胳膊缄默,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时踩到几叶碎竹。
“江楚……”
“……嗯?”
萧也韫看着他抬来的眼,才发现他那一向干净澄澈的眼里,缭了层朦胧的雾霭,掩盖着一些深底的东西。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把开朗与沉郁揉在一起,平日暖温周到的人,卸掉所有后,剩下了深不见底的幽寒与孤寂。
“也韫你回去吧,给我留个门就好。我想去湖边走走……”他说完便转了身出了院子,留给萧也韫一个形单影只的背影。
江楚踱到湖边才发现,清辉熠熠下的湖面,在那几叶枯荷间,有片孤舟飘荡。南昭卿一个人坐在上面,眺着远方,她那一向清冷孤傲的眼眸里,没了耸立擎天的寒山,全化成了一盅琥珀美酒,漾着从未露过的温柔。
昭卿注意到了他,远远地望着他,一直望着他。杨柳下的灯晕照不亮他,只有月光愿意剥开一些,捻着零零散散的清辉洒下来,映他满袖孤寂。凉风吹着他的衣袂,将他勾勒的清楚。他像是月下的残影,是她从未见过的支离破碎,仿佛白衣下不是血肉,而是零零枯骨。
他明明就站在那,却让她感觉那么远,隔着的不是湖水与秋风,而是他那深处的过往,勾挠着她想要向他靠去。可他那凌乱白发下的那双眼,真的好冷,胜过秋风,也胜过寒冰……
昭卿在那一刻才发现,或许自己与他,在一开始就是那么不一样,却又那么一样的人。两个平日见过多面的人,却头一次以截然不同的模样不期而遇,一个就站在岸边,一个就坐在舟中,隔着秋风与瑟湖,相顾无言。
……
第二日照例大早儿有杨先生的课,可杨先生因为他侄子杨青弦的事儿,讲完课便要赶趟京城,这便提前把课早提了半个钟头。可绝大多数的学生习惯了原点,这从被窝一醒才想起这码事,着急忙慌的赶到学堂。
黎江楚这早上就算是鸡把嗓子叫破了都未必能醒的东西,昨夜本就睡得晚,今早直接起不来了。还得萧也韫从学堂单独跑回书斋,把他从被窝里薅出来。
可黎江楚这喊不醒的东西耍起了“流氓”,迷迷糊糊直接把萧也韫拽到了床上,睁开眼睛自以为无辜,还顺嘴反咬一口。要命的是俩人在床上的意外“暧昧”被回斋舍取书本的同窗看了个一清二楚,萧也韫就是再多一张嘴也掰不清青红皂白。
江楚因为萧也韫,没迟了早课,可萧也韫却因为江楚,倒了个大霉。杂七杂八的消息总会不胫而走,何况早上这事儿还有个亲眼目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