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
云深,月隐,灯如豆。
人影一跃而上踏过枝头,惊起一片安眠的归鸟。身后冷硬的兵器碰撞声阵阵刺耳,呼吸粗重,脚步密集而杂乱。
他们追得很近了。
数月不曾落雨,午时骄阳正好,地面几欲龟裂。恰好昨日久逢甘霖,雨势甚好,山间小径泥泞不堪,周边的低矮灌木心满意足地喝饱了水,青翠欲滴,精神抖擞。
是个好兆头。
黑色的长靴重重落地,溅起一片泥水。一抹腥气的鲜红荡漾在不深不浅的脚印中,一颤一抖,随着水波融进了整条小径。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包抄!包抄!”
杂乱的呼喊声中还夹杂着几声犬吠,身后突兀的破风之声骤然来袭,钢刀一般直直扎进了他的耳朵。
肆时久闻声,心头警铃大震,环顾四周,他借力抓着手边一棵稍显粗壮的矮树猛地一甩,强行将自己顺着原定方向拉偏了几分。
寒气逼人,一根纤长的短镖险险擦过肆时久右臂。劲风扯碎了他的衣袖,在其裸\\露的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好险。
远远地,一个高壮的男人伸手拧了拧手腕,语气颇为遗憾:“嘁,又没中。”
周围似乎更暗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又近了几分。迎面扑来的风夹杂着火把烧灼的焦香味,混着一点泥土的味道,湿漉漉的。
一股热流顺着颊侧滑落,腥气扑鼻。肆时久随意地用手背抹了去,又迎着风碾了一下指尖,感受到了一股冰冷分明的潮气。
又要下雨了吗?
天上的水一旦开了闸,一时半会儿可就收不得了。
眼前一簇稍高的灌木沙沙作响,肆时久敏锐地注意到了其中异样,随即警惕地放慢了脚步,伸手握上了腰侧的剑柄。
若是野兽,放过也未尝不可,若是追兵……
灌木窸窸窣窣响了半天,一人自灌木丛中现出身形,许是在林中穿行许久,此时正伸手拍打身上沾染的水珠。
冷不丁看见一边的肆时久,那人先是一愣,举着火把的手小幅度地抖了一下,随即心神一定,拔刀向着肆时久冲来,口中不忘大喊:“他在这!我追到了!快来人帮我!”
“找死!”
肆时久侧身一闪,衣袍飞扬避开了刀锋。随后脚尖灵巧点地,鬼魅般移到了那人身后,一脚踹飞他手中握着的长刀,掐住了他的脖子。
颈上一凉,剑锋已经抵在了喉口。
那人双腿一软,张口就准备求饶。谁知风一吹,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这么灌进了鼻腔,他瞬间注意到身后肆时久杂乱无章的粗重呼吸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肆时久已经身受重伤了,任他再能打也打不了几个人了。如果能独自一人就这么把他抓回去,岂不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他能够得到的财富,可就不是现在这一点点银两能比得了。
那人想象了一下,瞬间喜上眉梢。可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一阵灼热的呼吸就喷吐在了他的颈后。
“你不会觉得——”
肆时久干笑了一声,声音低沉稍哑:“觉得我会不杀你吧?”
剑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还走神,自己都不当回事,看来这条命不太值钱啊。
手下略微施力,一声凄厉的哀嚎还没成型就已经被碾碎。声音顺着咽喉处汩汩的鲜血流淌着,一并渗入了地面。
无意久留,肆时久转身便走。
右侧忽然传来人声,星点的火苗烁亮,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扎眼。肆时久的眉心不易察觉地深深扣了一下,脚下一顿,直接原地转身拐去了左边。
真是麻烦。
胸腔内一阵血气翻涌,双腿短暂地失去了控制,肆时久一步踉跄,左手仓皇抓住身侧矮树稳住身形,右手遮住了口鼻。
已经适应了奔跑节奏的身体骤然脱离惯性,好像整个人钉在地面被狠狠一扯。平日里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如今的他身受重伤,就连这点力道都难以承受。
鲜血涌到嘴边,透过指尖零零散散渗出一大片。猩红的火点几乎已经闪烁在眼前,肆时久狠狠咳出卡在喉中的血块,强迫自己再次动了起来。
停下就等于死,但他还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
说起来,这条路好像走不得。如果没记错的话,前方应该是悬崖。
事到如今,走不得也得走。
“快!快来人!有人被杀了!快来人!”
眼尖的追兵高举了手中的火把,一手指着林中那团漆黑的身影大喊道:“快看!他在那!在那边!快追快追!”
“你们带着人去左边包他!抓活的!半死不活也行!”
那个投出暗器的高壮男人手搭凉棚,眯起双眼仔细地辨认了一下那影子,随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直接捏起了暗袋中的匕首,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