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疾
死人什么的在这种乱世荒年实在是太过常见,像这种无名无姓从悬崖上滚下来的基本都是仇杀抛尸,或者追杀自尽。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假装看不见,如若盲目去救且被仇家得知,无异于引火上身,自掘坟墓。
近些年来江湖之上风起云涌,人人自危,这等闲事自然是没人管的。
她也一样。
转身欲走,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孩童。他背着一个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竹篓,站在这杂草中踮着脚四处张望,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绽放出欣喜的光芒。
孩童举起骨瘦如柴的手臂,拼命摇晃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池柒姐姐!池柒姐姐!你果然在这儿!”
池柒早已看到了他,眉眼一弯:“阿越?今天没回家吗?怎的来了这荒山野岭?是为了寻我?”
孩童是附近山上樵夫家的孩子,幼年丧母。有段时间因着樵夫身体不好的缘故,池柒曾免费为他诊病。
后来这孩子就三天两头往这跑,还总是闹着要学习医术,池柒也就多多少少教授了他一些,日常处理个小毛病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阿越笑着从身后的背篓里抓出了一只被绑住爪子的野鸡,一路跑到池柒面前,一手叉腰颇为神气地站着,笑道:“池柒姐姐!你看!你教我设的陷阱抓到了野鸡!”
“姐姐天亮来我家里好不好?我们一起吃饭!”
池柒笑意盈盈,伸手轻轻摸了摸阿越柔软的头发:“姐姐还有事要做的,没有办法过去了。等下次有机会的,好吗?”
“啊,那好吧。”
阿越满脸遗憾,嘟着嘴把野鸡扔回背篓,深深叹气。
他知道的,池柒虽然不喜欢和别人交涉太多,但是也不会故意拿什么借口来推脱。若是说有事,那么必然就是不得不做的大事,绝对耽搁不得。
好在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阿越抬起头,一眼就望见了水边大大咧咧躺着的黑色尸体,鹅卵石和水边一片被染得通红。
他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池柒姐姐?那是个人吧?”
池柒向后一瞥,淡定地扶住他的肩膀把人前后转了个圈:“阿越,你看错了,那只是个泡了水的麻袋。”
阿越显然不好糊弄:“池柒姐姐,可是那里有血。”
好吧。
本来想悄悄离开的,看来没机会了。
池柒在心底深深叹了无数口气:“阿越先回去吧?三更半夜家里人应该等着急了吧?我待会去看看还能不能救。”
不出所料,还是小孩子的阿越果然上套:“我就知道池柒姐姐医者仁心,绝对不会放任受伤的人不管的!”
池柒忽然小小地心虚了一下。
阿越已经背着竹篓跑远了:“啊!已经很晚了!池柒姐姐我就先走了!我相信姐姐一定可以治好他的!”
医者……仁心?
谁要管闲事啊!她又不是医者。
这种尸体若是别人抛下来的还好,不会有人来找,若是被仇杀追踪什么的,动了怕是容易把自己给搭进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就像她所熟知的那个人一样。
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池柒最后转头看了一眼尸体,毫不留情地转身摸上来时的小道,准备顺着原路走回去。
“咳咳咳!”
池柒猛地顿住了脚步,略带惊愕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那具“尸体”上。她迅速回身来到“尸体”旁边,伸出二指轻轻搭在了那惨白冰冷的手腕上。
“尸体”身下压了一块金色牌子,池柒顺手握住一穗红缨将它抽了出来,只见上面金光闪闪刻了三个大字“肆时久”。
名字吗?
“时”和“久”,寓意都很不错。
手下能够接触到的皮肤温度实在是太低了,若不是还能感受到一点轻微脉搏,池柒真的会认为自己手下的是个尸体。
从这样高的悬崖上摔下来,竟然没死吗?
好冷。
肆时久的脉象急短虚浮,好像狂风暴雨海中的一叶扁舟,已有濒死之兆。他体温极低,人已完全陷入昏迷,只剩下一口气在。
突然咳了几声,大概也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吧。
一股极阴的寒气流窜在这具尚且年幼的身体里,霸占了几条气脉出入口。寒气凝滞在经脉和心口,几乎从内里将人冻成冰块,极大地阻碍了他的气血流通。
池柒实在是没忍住,拧了一下双眉。
先不说这寒气的怎么来的,小小年纪身体就成了这样,治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名为时久,现实倒是恰恰相反。就凭借着这样的身体状况,就算不遭此劫,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他的左边胸前一处致命贯通伤,造成伤口的武器不见了,伤口被刮蹭得不成样子,但看起来是短而锋利的利器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