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是夜,星月隐于云中,风冷水静,黑烟覆天。
人声犬吠,在很远的地方熙熙攘攘。房梁坍塌,有人困于其下,几经挣扎无果,动弹不得。
烈火燎原,火舌高昂。它热烈又温柔地舔舐着夜空,却在吞噬那些鲜活的生命时不留一丝情面。
身后的窄路隐没于黑暗之中,兵器相撞的冷硬声响和着嘈杂的人声越追越紧。
有鲜明的欢笑声远远传来,但不属于他。
热闹离得很远,也很近。
什么都没了……
他站在那里,却没有转身离开的勇气。
眼前人站在近乎两人高的火苗中,和火焰融为一体。明明是那么净白高挑的一个人,此刻看起来却那么小,被火光反衬得黑漆漆的。
他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水迹,拼了命地压住颤抖的声音,问:“柳寒秋,他们要追来了,你不走吗?”
那人没有回答,反而是笑了起来,笑得肆意,也笑得苦涩。
他看着他良久,于木头噼啪炸裂的焦香气味中开口,干裂的双唇一开一合,好像溢满鲜红的血。
“肆时久,你一个人走吧,别回头。”
天阴了,落了一场厚厚的雪。雪积成一座荒坟,好像一场无声的祭奠。
*
“等等!”
手臂猛地抬起伸向前方,却只是捞到了一把扭曲模糊的幻影。工工整整缠在手臂上的纱布渗着血,染出一片扎眼的红晕。
就像那场大火。
肆时久深深地吸气,直到整片肺叶都轻飘飘地被空气灌满,胸前伤口撕裂的痛楚爬满神经,他才终于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活着。
会疼,不是梦。
柳寒秋,如你所愿,又逃过一劫。
看着眼前陌生至极的屋顶,肆时久有些懵。坠崖时似乎撞到了头,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悬崖边丛生的矮树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是被人救了吗?
这年头竟然还有愿意管闲事的人吗?
挣扎着想要起身,肆时久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额角绷得很紧,凸起的青筋也跟着突突跳个不停。
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地躺在不知名的地方,绝对不是一个时时刻刻都踏在死亡边缘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世道艰险,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
他咬咬牙狠下心,双臂撑着床铺,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那一瞬间,肆时久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屋子在转还是自己在转了。
眩晕的感觉一下子霸占了他的意识。他一手扶额一手撑住身边墙面,绷紧全身的肌肉想要维持住自己的平衡,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维持这么个姿势坐了好一会儿,肆时久终于缓过一口气。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做出什么幅度过大的动作,只是稍微侧头,眸光浅浅地打量着四周。
屋子不算大,好在该有的都有。
一张古朴的茶桌,两把凳子,一个双层木柜,墙角安着个破破烂烂的衣柜,还有他栖身的木床。
纱帐挽得整齐,床头挂了一串古朴的铜铃,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了。
这样看来,这个屋子的主人似乎并不富裕。
门外的小院儿内,又或者再远一点的地方传来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声音有轻有重,还掺杂着些许断断续续的交谈:“……这里吗?”
“应该……”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大脑,肆时久嗖地一下翻身下床,右手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却不曾想直接抓了个空。
剑呢?
他低下头,呆呆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眼神不经意间瞥到自己身上这略显宽大的衣物,他的脑海中好像轰然炸响了烟花,一阵耀眼后陷入漆黑的死寂。
这是谁的衣服?
肆时久这才意识到,不只是剑,他身上的衣物、暗器、药物和代表自己身份的金色腰牌,全部都在昏迷期间不翼而飞了。
除了一身伤,什么都没剩下。
肆时久啊肆时久,你是疯了吗?摔傻了吗?
明明身为砧板鱼肉,竟然还暗自窃喜捡回一条小命。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天意如此难道今日就该命绝?
浑身的气力一下被抽空,肆时久踉跄着后退几下,膝窝冷不防撞在床沿。膝盖一曲,他重重跌坐回床边,眼前又是猛地一黑。
在刚才精神紧张的状况下,肆时久条件反射地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现在生存的基本依靠被抽空,所有的不适和痛苦好像海浪一般,一起席卷了上来。
心脏在抽痛,好像随着门外逐步接近的脚步声一起震颤了起来。血液齐齐涌上脑海,头痛欲裂,好像下一秒就会爆炸一样。
肆时久猛地抬头,通红的双目死死盯住了木门。
门外杂乱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