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消

秦氏医馆的小药童今日奉师父之命给官府送药，不过一个更要紧的由头是找涉事人讨药钱，于是顾枫今日刚进门便被一半大孩童拦住，一低头便对上一双嫌弃的眸子。

“什么钱？”顾枫有些疑惑。

药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发酸抬起的右臂让这一眼又多了几分嫌弃：“师父说了，算上唐姑娘手臂受伤的钱，陆先生中毒昏迷的钱，以及顾大哥承诺不会受伤的钱，一共一两银子。”

“啊？”

两人正焦灼对峙之际，唐曦梦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她正要外出巡街，结果看到这一大一小杵在门口一言不发的两人，不禁满头疑惑：“你们这是在作什么？”

顾枫正欲开口，谁知被小药童抢了先，孩子睁着明亮的眸子，神情瞬间由嫌弃变成了真诚：“唐姑娘，师父让我转告您，陆先生昨夜离开了。”

“什么？！”

唐曦梦听罢便头也不回地向城外跑去，顾枫看着对方急切的背影，又转头对上了小孩瞬间切换的神色。

“我说你这小鬼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直到站在陆怀宁简陋的屋舍外，她才开始犹疑，举起的手再三垂落，她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即便证明了他是个局外人又如何，无论是敌是友，再无干涉不才是最好的结果么？

就在她纠结不定时，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了。

“这位姑娘，你是？”

出现在唐曦梦面前的是一个华发老人，面容之上虽尽是褶皱刻痕，但目光依旧清明矍铄。那人温和地笑着，耐心等她开口，唐曦梦怔愣半晌，这才匆忙行礼：“爷爷好！我……在下唐曦梦，不请自来有失礼数，我是来找陆先生的！”

她说的慌张，对方却笑意更浓：“怀宁啊，他这会应该在学堂吧。”

“学堂？”唐曦梦有些没反应过来。

老人点了点头：“是啊，在给孩子们教些啊我这老头子听不懂的东西。”说罢又指了指面前的一条小路，“向着西边走大概两里路吧。”

她这才想起来，那人除了是和自己不对付的嫌疑人外，还是城外的一名教书先生：“谢谢您，”唐曦梦拱了拱手，“我这便去寻他。”

按着老人指点的方向又走了两里路，孩童稚嫩的读书声才逐渐响起，她凝神听了听，是一首《采薇》。于是唐曦梦只好站在附近等了等，等到《采薇》变成了《出车》《杕杜》，又变成了很多别的诗篇时，陆怀宁才终于出来。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紧张，在彼此目光对上时尤甚。

那人也明显有几分迟疑，懵然的神情甚至有些滑稽。

“有事？”依旧是无甚起伏的语气。

“啊？是。”唐曦梦私以为两人已经算得上相熟了，可对方漠然的双眼一如初见时那般，令她不觉有些难堪，以至于语气甚至都带了些明显的慌乱，“我……我是想问，你……对了，你家里那位老人是谁？”

陆怀宁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时双目微睁，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欣赏，对方便又换回了那副冷淡的表情：“是我阿爷。”

“哦。”倒是在料想之内。

这话题结束的突兀，陆怀宁似乎也没什么耐心，他刚准备离开，就被面前的女子拦住：“我来是想问，你身体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医馆？”

唐曦梦一口气将内心想法吐了出来，顿时觉得畅快许多。她其实搞不明白对方一天一变的态度，匆匆赶来本来也是全凭对朋友的关心，扭扭捏捏反倒奇怪。

是的，朋友，她在心底复又默念了一遍，虽然对方可能真是烬的成员，甚至可能是设局套她情报的主谋，但她莫名对他恨不起来，也许是三次救命之恩太过沉重，又或是诵念诗经的语气过分温柔，她总觉得这人应该有一个温柔的内里，似乎从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了。

可陆怀宁语气有些不耐，他只是答了一句“无事”便要离开。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错身而过时唐曦梦还是问了出来，只是没有愤怒或者委屈，好像真的只是因为对方的反复无常而提出自己的疑惑。

陆怀宁背对着她，语气生硬：“唐姑娘莫非太闲了，这城中的大案要案您不需要......”

“你是烬的人，对吗？”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了，一旁几个一直看着他们的孩子正聚在一起疑惑地打量着他们，似乎也在等待这场争吵结束。

“是。”好像过了很久，唐曦梦才听到了这样一个字，只是很奇怪的，她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愤怒。

陆怀宁深深叹了一口，转身抓住她的手腕便走：“回去说吧。”

唐曦梦跟着点了点头，想到对方应该看不见，于是默默地补了一个“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她盯着对方的手，眼前竟飘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好像有什么记忆在识海深处被唤醒，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