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起一滩鸥鹭
夜色浓重,乌云遮月。
密林葱葱的山路中,唯一的一条小径被遮盖的不易辨识,一匹快马斩破荆棘奔驰而过,惊起林中鸟雀,发出啾鸣声。
须臾后,跟随者的马蹄锲而不舍。
檀清让带着谢宁快马加鞭一路狂奔,整个人从未有过的紧绷和不安。
中了他的埋伏是他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短短时间内他竟招揽了那么多的人,况且还有公主在身边。
若只有他一人同檀清承一决高下,他未必不敌,然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让公主有事。
那人是他的孪生兄长,哥哥从小便聪慧异常,曾五岁作诗,七岁写文,十岁便能舌战群儒,是爹爹的骄傲,是檀家的希望。
那个时候的檀清让相比之下便显得笨拙平庸了许多,兄长的出挑将他的按部就班趁得一文不值,但是他却很庆幸,因此也让他得到了许多无视,换来的却是快乐和自由。
兄长被父亲带出去应酬展示天赋的时候,他可以待在府中随意玩耍;每天深夜当哥哥温习功课的时候,他早已进入酣梦……
哥哥为他的人生遮风挡雨,让他尽情享受了愉快、没有压力的童年。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不堪重负、殚精竭虑、焦虑失眠,在哥哥的心中日益滋长,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发不可控制。
在父亲看来,檀清让犯错、失败都是正常的,可以被接受甚至会因此得到安慰。
而哥哥檀清承却不能失败,不能犯错,甚至要永远领先于同龄人大踏步往前。
一个小错,父亲便会大发雷霆;一次失败便能让他得到重罚。
长此以往,檀清承的心态发生了变化,逐渐扭曲,形成执念。
直到那一年,他彻底发病,彼时只有十五岁。面临着即将到来的科考,父亲将檀清承的名字换成了檀清让。
他取而代之,走上了本该属于兄长的路。
往事历历在目,檀清让想起方才他说的话,“这世上,唯一那个位子上的人才不会被人质疑,才不会有错……”
马背上,明明已经汗流浃背,可他仍旧觉得一股凉气包裹周身。
再看看身前摇摇晃晃几欲不支的人,月光下那张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小脸,和她刻意的举止……檀清让脑子里电光火石,这一点一滴的碎片似乎可以拼凑到一起。
“我……”谢宁轻呼,“受不了……”
马背上的颠簸让她实在吃不消了,憋了一晚上的燥热、眩晕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方才因为害怕短暂的清醒荡然无存,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片模糊。
“公主。”檀清让看着她慢慢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整个身子绵软无力一点一点地往下滑,也顾不得许多,果断伸出手去掐住了她的腰。
那纤细的腰肢握在掌中,隔着单薄的春衫,能感受到她灼热的体温。
然谢宁还是一股一股的恶心想呕,眼看着后头的人被落下一些距离,檀清让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月亮已经完全隐没在云层里,这里距离京城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了。
越往山里走,道路越窄,且黑漆漆一片,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极为难走的路,一边是高耸的山势,一边是一个陡峭的斜坡。
檀清让的眼中闪着亮光,那斜坡很陡峭,但是越是如此便越能够掩人耳目。
当机立断,他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高高举起,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了谢宁,沉声道,“殿下,护好面颊。”
谢宁努力眯着眼向前方看去,模糊不清却听他说护好面颊,便赶紧低头埋入双臂中。
被惊吓过度的马儿面对着狭窄危险的小路仍旧不知减速,檀清让等待着它踏入那条羊肠小道,倏然,高举的匕首落在马屁股上。
一声嘶鸣声划破天际,马儿吃痛,不顾死活地狂奔。
同时,檀清让护着谢宁翻身滚下马背,顺着陡峭的斜坡翻滚下山。
嘶鸣声渐渐远去,马蹄声一重接一重呼啸而过,乱石、荆棘、草树砂石,打在脸上身上疼痛不已。
他紧紧抱住谢宁,将她整个人护在自己怀中,努力睁开眼看着翻滚的山路,躲避致命的大石和粗树。
滚了一会儿,顺着山势,二人终于落在了一片湿滑泥泞的草地上停了下来,被晃得头晕目眩,谢宁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用残存的一息理智控制自己的身体,偏过头去,没有弄脏他的衣衫,因为她怕被他当场掐死。
谢宁吐完觉得身体好了一些,脑袋仍旧晕晕乎乎,眼前的人也模模糊糊,那张脸变来变去,男女不辨。
“呕吐呕吐,惊起一滩鸥鹭。”她咧着嘴傻笑,将头趴在他的颈窝里。
檀清让绝望地闭上眼躺在湿泥里,任由她不安分地扭动,心里却是不解。
她究竟喝了多少酒?
“殿下可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