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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圆圆独自坐在北上的绿皮火车里。
百无聊赖之际,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饼干铁盒——这就是爸爸全部的遗物。
原来人是这样脆弱,在尘世里奔波挣扎几十年,一阵风就吹散了,就好像从未来过。
她叹了口气,打开盒子,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只有一枚铜质奖章和一本房产证。
房产证上是她的名字。
她姑姑说,这破房子不值什么钱,因为在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再走两步就到俄罗斯了。她还说,她爸没脑子,才买这种房子。
彼时,江圆圆瞪眼看着她姑姑,她姑姑敢再多说一句,她就动手了。
她恨她姑姑,从小恨到大,去拿遗物那天,恨意又多了一分。
“我爸生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托冯悠然联系我?这儿离她三舅的烟酒店也就五百米。”
“我去了呀,早就去过了。”
江圆圆停止回忆,扭头看向车窗外:祖国的北境,人迹渺渺,沃野千里。
她看不到原野的尽头,也不知道旅程的终点,会有怎样的际遇。
她下了火车,抵达了未闻其名的小城。
地面尘土飞杨,行李箱拖在地上,喀哒喀哒地响,遇到坑洼,更是不受控制地侧翻。
她又搭上一辆公交车,兜兜转转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丰宁街口。
200米的步行街,统一的灰白色三层楼。一层作门面生意,二三层居住。街上配货站居多,夹杂着汽修店和小吃铺儿。有两三家,门口的空地上架着锅灶,学徒们燃气一拧,大勺颠颠,饭菜味儿四散街中,与汽油味儿融在一起。
江圆圆拖着箱子,在那些毛头小子肆无忌惮的打量里快步走了过去,站定在18号门前。
这是整条街上最大的一栋房子。一层的门头悬着红底儿的牌匾箱,箱面上的“火”“锅”二字中间破了个大口子,露出缠绕的电线和灯泡珠。两扇玻璃大门内,横插着U字锁。屋内三排褐色的长方桌,桌下配着长条木凳。
江圆圆伸手拍打大门。
好一会儿,屋子深处的楼梯上透出一截瘦长的小腿,踩着一双大众洗浴里最常见的塑料蓝拖鞋。
蓝拖鞋走路很慢,又不好好抬脚,随着一路踢里塌拉的怪响,他的轮廓逐渐清晰:年轻男人,光着膀子,周身只穿着一条沙滩短裤。
最惹眼的还是他的头发,绿色,很茂密,半长不短,被压得东倒西歪,好像被野猪滚过的草丛。
江圆圆活了十九年,从没见过如此俊美的脸,当然,更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发型。
“去对面吃。我们不做了!”
绿头发前一句还有些含混,后一句忽然不耐烦地吼起来。
“不吃饭,找许迦南。”
绿头发困得上下眼睑直打颤,低头把脑门顶在玻璃上,撑住全身的重量,虚飘飘地说:“下周来,他去北京了。”
江圆圆推动行李箱,撞在玻璃上。
绿头发被玻璃门一震,睁开眼,瞟了瞟行李箱。
“我从外地来的,先让我进去歇歇行吗?”
绿头发目光顺着行李箱一路向上,滑到江圆圆脸上,随后一言不发,转身又摇摇晃晃上楼。
过了十来分钟,楼梯间一片安静。
江圆圆有点儿烦躁,她想过几种见面的场景,没想到竟是这样。
这人是谁?
她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很快对上了号:林晓河。
她再次大力砸门。
砰砰砰,砰砰砰。
哗啦一声,玻璃门碎了。
江圆圆难以置信,正在此时,楼梯口半截处又露出那双蓝拖鞋,施施然一阶一阶走下来。
绿头发受到满地碎玻璃的刺激,一双大眼睛彻底睁开,瞪着江圆圆。
“我以为你睡着了。怕你听不见,就——”
绿头发忽然笑了:“丧门星这词,是不是为你发明的。”
他把手里坠满钥匙的木板随手往桌上一甩:“这倒省事了,你自己进来吧。”
他没有任何地主之谊,又自顾着上楼。
江圆圆走到楼梯口,抬头向上看。
楼梯是木质的,台阶和扶手一体漆得朱红,两者之间,是一根根雕龙的小立柱。
油漆片片驳落,裸出白黄色的木纹,有些地方黑不溜秋的,不知粘着什么。
她强忍着拾掇楼梯的冲动,上了二楼。
长长的走廊,在同一侧布着几扇门,很像学生宿舍。
头两间屋关着门。第三间,房门不知所踪,只剩个空门框,门框里的诸般景象,简直叫江圆圆触目惊心。
满屋子的书,横七竖八占满了所有空间,还有七八件花花绿绿的T恤和大裤衩,乱糟糟夹在书堆里,彷佛此地刚刚经历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