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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葬爱家族大火拼。
窗下的桌子上,外卖盒子在聚会,一个掉队的空饮料瓶,横着悬在桌边,似乎随时都会滚落悬崖。
江圆圆有种错觉,好像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绿头苍蝇,正盘旋着嗡嗡嘤嘤。
她的目光扫到桌子后面贴墙的一张双层铁架子床。此刻,绿头发就坐在下铺的床中央,背靠着墙壁,埋头读书。
他手里为什么会有书,明明应该是一只黑色塑料袋才对,这样才符合捡破烂的全部标准。
江圆圆循着书堆的空隙,小心翼翼走进屋子。
绿头发听见脚步声,却依旧低头翻书:“我说了,许迦南下周回来。”
“麻烦把他的微信和电话给我。”
“什么都没有就敢来,现在搞对象这么虚幻的嘛。”他咕哝着又翻了一页书。
江圆圆看他翻书的速度犹如银行点钞,只觉得这人实在装腔作势得可笑。
“许迦南不在,找你也行。”
“别吧。”
刷!
绿头发又假模假式地翻了一页书:“又不是抓壮丁,不能逮到哪个算哪个啊。而且你不知道,我出台费贼贵。”
“林晓河,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绿头发终于抬起头,有些惊讶,彷佛在说“究竟是哪路妖魔鬼怪,竟然知道本大爷的名号。”
“我是江圆圆,郑希君的女儿,你知道吧。”
“不知道,师父好像没有女儿吧。”
林晓河顿了顿,确定地摇摇头:“没有,师父绝对没有女儿——不然,他老人家卧床半年,怎么都没见个人影子呢。”
江圆圆愣住。如果她会哭,眼泪肯定已经掉下来了。
林晓河对她的情绪毫无兴趣,迅速回归书本。过了一会儿,他不耐烦地吐了口气:“走啊,像个遮光板一样在我面前杵着干嘛。”
江圆圆转身出了屋子,茫茫然下楼,走到离一楼还有四五级台阶处,觉得浑身没力气,便缓缓坐下,靠着立柱发呆。
楼梯口的地板从从一片光亮渐渐变成了橘色,最后彻底暗下来。
江圆圆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忽然感到做梦般的荒唐。一个月前,甚至是一个星期前,她都不能想象自己会赖在陌生的楼梯口,受罚似的不知所措。
清脆的口哨声从二楼传来,灯光也沿着上下楼梯扶手之间的空隙射下来。
江圆圆回头,楼梯拐弯处闪出一个轮廓。
林晓河罩了件紫色T恤,昂着头,三窜两跳,最后一脚几乎踩到了她身上。
他惊讶地退了一步:“还没走,等着领欢乐豆呢。”
“想撵我?”江圆圆瞪眼看他。
“谁管你。”林晓河双手插进裤兜,兴高采烈吹起口哨,向下迈步。
江圆圆呼地站起身,去抓他的衣服。
她腿坐麻了,一迈步,身体失去平衡,向下栽去。
下面的刻薄鬼反应倒快,反身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肩膀。
“一言不合,就要同归于尽?”
“不用故意气我,我偏不走!你先给我安排好住宿再出门。”
江圆圆跺跺脚,押着林晓河返回二楼“林记垃圾堆”。
林晓河不慌不忙坐回床上,翻开身旁的书。
江圆圆一巴掌把书打落了:“安排房间,快点儿!”
“小姐,这里是丰宁街18号。精神病院在安林路3号,快回去吧,晚了就赶不上打饭了。”
江圆圆从饼干盒子里掏出房本,怼到林晓河脸上:“看清楚。”
林晓河两根指头拨开房本儿,抬头冲她一笑:“房东大人您好,房东大人吉祥。”
“现在能安排了吧。”
“上下三层都归你,悉听尊便。你拿绳子把自己挂房梁上,我也不管。”
江圆圆冷眼看着他,忽然挨着他坐在床上。
“干什么!”林晓河向旁边一挪,“房子归你,人不归你,还想趁着月黑风高耍流氓。”
“既然三层都归我,我今晚就睡这张床。”
江圆圆抬起胳膊,搭在床头铁架子上,身体半倚着松弛下来。
江圆圆:反正就耗着呗,耍无赖谁不会似的。
林晓河:妖女,这可就有点儿不讲武德了。
对峙片刻,林晓河悻悻跳下床,大步走到门口:“快出来,房东大人,小的这就给你安排个神仙居所。”
二楼共有四间屋子,走廊尽头是公用卫生间。
林晓河领着江圆圆走到隔壁靠着卫生间的屋子门口。
他推开门,按亮灯,从墙边抓出一张折叠行军床,像个点鞭炮的小孩子,身体向外躲着,双手不情愿地把床展开后,飞快逃回门口。
可床面上扑簌簌的灰尘蹿得更快,还是呛得他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