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收到国公府请帖的时候，宋珉换好衣裳正要去赴燕琳琅的约。

从银铃手中接过，素指捏着请帖一角抖开，仿佛上面沾着什么脏东西。

展开仔细一看，“老夫人寿辰？”

宋珉恍然，算算时间确实快到老夫人寿辰了，她忽然回京，应当有这个原因在。

国公府门第高，老夫人身份又贵重，她的寿宴早已成了京中人曲意逢迎、权贵们利益置换的名利场。

薄薄一张烫金竹纸，宋珉二字笔锋勾连，字迹工整清晰，她一眼认出这是张清逸的字。

这张请帖千金难得，放在外面会被人哄抢到头破血流，有什么理由给她一个无权无势、徒有虚名的县主？

一场摆在眼前的鸿门宴，谁爱去谁去。

将请帖压在窗下，宋珉带着银铃与乐善出府。

致知堂是为平民百姓所建，选址自然靠近京中贫苦百姓聚集的地方，即便是寸土寸金的京城，也有些不为人所靠近的角落，城北。

“见过公主殿下。”

宋珉到时，燕琳琅正在泡茶，一身张扬艳丽的红换成俏丽的鹅黄，面容显出几分沉静。转头见到宋珉如往常一般提起唇角，“你来了，出门在外，喊我名字就好。”

语气和态度也没有变化，宋珉却敏锐察觉到她心情似乎不大好。

朝边上的佩玉看去，小姑娘肩膀挺直，双手交叠于小腹，将仪态二字刻在骨子里。一双偏圆的眼睛却没有神采，不知神游几时了。

“公——燕姑娘，咱们今日不是要去致知堂吗？”

原定在致知堂门口碰面，长风却将她引来附近的客栈中，宋珉不解其意，自然要问。

“先坐，请你听场好戏。”

燕琳琅斟满茶水，推到她跟前，白皙精致的下巴轻点。宋珉循着方向看去，窗户对面正是一家人头攒动的茶馆，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开口。

“一曲相思勾动年轻帝王的心肠，听着熟悉的琴音，隔着鸾凤和鸣的屏风，消瘦纤细的女子与发妻的身影重合。”

“女子露出面容，真真是神仙妃子一般，仙姿玉骨、容色倾城，众臣哗然一片，她的相貌竟然和前皇后足有三分相似，三分貌，五分曲，再加旧地重游唤起伤心事——”

“在她刻意引诱之下，帝王失了心神……”

说到这，台下听客了然地“嘿嘿”一笑。

自从《芸娘》大卖，又被金兰坊排成戏曲，街头小巷都能听到孩童哼唱。类似话本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话本先生们手不停缀，落纸如飞，白花花的银两流水一般入账，偏偏没有人管。

各大书局笔尖不再受限于寒门子弟，世家贵族、宫闱秘事，百姓反响越来越高，口袋银钱越来越多，话本自然越写胆儿越大，据传已经有人以两国和亲之事为背景攥写话本……

宋珉来晚一步，故事听上去已经到了中间，只是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萦绕，像是一团没有形状的风，在脑海吹过，很快没了踪影。

燕琳琅开口：“昨日岑玉瑶入宫了。”

宋珉一愣，老夫人刚回府，这个节骨眼她不去尽孝道，入宫做什么？

“昨夜入了圣上寝宫。”她偏头，唇边挂着的笑像是隔着层雾，其下却是更深一层的冰，“今早成了岑婕妤。”

顾不得宋珉震惊的神色，燕琳琅将目光投向对面茶馆。

故事并非一日说完，说书先生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做结尾，客人们陆续从茶馆离开。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坐在父亲略微佝偻的肩膀，笑容天真烂漫，一侧粗衣布衫的妇人扶着她的小手，防止她摔下来。

一家人走出很远，小女孩脆甜的嗓音飘过来，撒娇似的让爹娘给她买糖葫芦。

这样的场景处处都是，燕琳琅身为公主，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却连生母都未曾见过。

行宫献曲那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对岑玉瑶起意，本以为会择日迎她入宫，可秦家一事吸引了皇帝所有注意，时刻有人盯着座下龙椅，皇帝哪还顾得上她？

结果，岑玉瑶自己送上门。

这会子消息灵通的世家该得到消息了。

宋珉只觉唏嘘，她从前很羡慕岑玉瑶。父母去世，叔伯不喜，可她出身高贵，仍旧是国公府千娇百宠的表小姐。

及笄后被封县主，风风光光嫁给石沐淳，年纪轻轻得了诰命。少有几次回国公府探亲，宋珉远远见过她众星捧月的模样，多少女子艳羡不已。

如今岑玉瑶欺瞒太后本是死罪，却只罚进寿安寺悔过三年，国公府在后必定出了不少力。宴逢重伤张清逸的事国公府能轻易放过，想来有大半原因是为了岑玉瑶。

有洪惠在，三年之后，青年才俊仍旧任她挑选，至多避开豪门贵族。可宋珉了解她，高高在上的贵女怎能容忍有朝一日被旁人踩在脚下。

索性趁着皇帝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