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重生

昏暗的宫室里，灯烛摇曳。

层叠的轻纱幔帐后，立着一个红袍太监。他缓缓启唇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淑妃娘娘屡与朝臣纠缠不清，意图干涉朝政大事。

皇上听闻此事可是龙颜震怒，被娘娘您啊，气得勒——卧床不起！”

说罢，自红绸托盘上捻起一枚细长的铁钉，月光映照其上，寒光烁烁。

“奸人当道，本宫死了，化为厉鬼也要找你们偿命！”

俯跪在金色地砖上的女子愤恨上前，又被人强摁在地。

李茵儿又恨又怒。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背负一个勾诱权臣，妄图干政的“妖妃”罪名。

“唔——”

铁钉锋锐，顷刻间没入发顶。

“这灭魂钉，可让人免坠轮回。往后，娘娘再不用受这世俗之苦，老奴这是做了一回善事呐。”

徐公公一挥拂尘，烛台倾倒，两人高的轻纱幔帐卷着焰火四下飞舞。

他毫不犹豫转身，伴着一阵怪笑，殿门“咚”地一声重重合上。

阵阵焦糊味萦绕鼻尖，李茵儿却无力起身。望着爬上房梁的焰火，一行血泪滑下眼尾。

她想……如果，她没有喜欢赵思衡，便不会落得这样下场。

他冷心冷情，一心只为功名。旰食宵衣十余载，终于官至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是皇帝信重的首辅大臣。

又怎会耽于情爱，误了仕途。

免坠轮回，即是永世不得超生之意。

也好，她再也不要遇到他。

忽然“碰”地一声，殿门被人大力撞开，一声尖细的嗓音怒斥道：“赵大人，擅闯宫闱，可是死罪。”

*

高墙里，层楼叠榭，黛瓦青砖。微风拂过，满树桃花扑簌簌往下落。

李茵儿坐在青石台阶上，怔怔出神。

她死了，却又没死。

徐公公说，灭魂钉能让人免坠轮回，她果真没有转世，孤魂在荒郊的枯木矮屋间来回飘荡。

许是顾念同乡之谊，是赵思衡安葬了她，给了她最后一块安眠之地。

凄冷的月色下，他身披夜露而来，身后的影子叫月光拉得老长。

他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姿态，褪去一身青涩，更是倜傥不群。

李茵儿斜倚在荒凉的飞檐翘角上，低头见赵思衡握着一柄团扇，对月独酌。

那扇子有些眼熟，不知过了多久李茵儿才恍惚忆起自己曾经也有这样一柄，只是已遗失许久。

星移斗转，日月如梭。

再睁眼时，李茵儿竟重回到了十四岁这一年，她还是李家待嫁的姑娘。

看着掌心莹润的花瓣，李茵儿指一指墙角的桃花树：“白芷，帮我摇一摇它。”

白芷一脸莫名，“小姐要桃花做什么？”

李茵儿眼眸晶亮，扳着手指道：“可以入药，可以做胭脂，还可以做桃花酥啊。”

前世，母亲病逝后她被父亲送给了权贵，后辗转入宫在藏书阁任女官三年，遍览绝世医书。

重活一世，李茵儿别无所求。只想医好母亲旧疾，带她看遍山川河流，过简单自由的日子。

高墙另一面，清隽疏朗的少年端坐在银杏树下执笔抄写经书，一笔一划十分恭正。

三两片浅粉的花瓣落在书卷上，赵思衡顿了顿，抬袖拂去。一字未完，又是几瓣桃花撒落在笔下。他总算抬起头来，留意到围墙那边探过来的花枝乱颤。

静默许久，起身回了书房。

*

李茵儿将兜了半篮子的桃花用清水洗净，滤去花枝碎叶再用石臼捣成汁，取汁水和面，加猪油做成酥皮。以咸蛋黄和豆沙做馅，包成饼胚。在中心纵横交错划几刀后，入锅油炸。

粉色的酥皮便像花朵儿一样，一瓣一瓣绽放。捞出来撒少许桂花，色香味俱全。

白芷尝了一口，直夸好吃。

“小姐哪里学来的？”

李茵儿顿了顿，想起来她是跟赵思衡学的，只是手艺远不及他。

有一次，她病痛难忍，宫中御医听了皇后吩咐，送来的药统统是失了药性的，根本不能治病。

赵思衡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送了一盒子糕点来。打开锦盒，里面装了形状颜色各异的酥点，桃花，牡丹，莲花，梅花……一共十二样花色，每一个都做得精致又漂亮。

尝了一口，味道有些许怪。虽然加了香花和足量的糖，却也掩盖不了那股子异味。

娘亲体弱，李茵儿自幼便在跟前侍奉汤药，识得药材，也略通医理。

当下便知那糕点里加了药材，那药，可以治她的病。

这么说，他知道了，她的身子！李茵儿有些心慌。

又想，他一定是觉得她很可怜吧。就像是可怜路边随意丢弃的猫和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