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不敢看观音
后山上,千年的榕树林,遮阳避日。
斗笠少女脚蹚在积叠的落叶海中,踩着先秦螳螂刀的步子,和贴身青衣侍卫环绕在一棵大榕树下,较量剑法。
廖鱼年手里的剑花耍个不停,“漫阳,最近是不是猪肘子吃多了,身手这么笨?”
“你月信刚走,我是怕累着了你。”
保留实力的打斗显然比拼尽全力更费劲。
漫阳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袖口里有一个荷包掉了出来,廖鱼年下意识地去抢。
漫阳一个鲤鱼打挺撅了起来,三两下,使劲浑身解数从廖鱼年手里夺过荷包,像护食的小狼一样抱在怀里。
廖鱼年睥睨着他:“呦,这会儿倒肯晾你的真本事了,什么样的宝贝这样珍贵?竟然让你这样护着。”
见漫阳不语,廖鱼年阴阳怪气地唱起了京剧,又迎风耍起了剑花。
“村里筹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哎呀呀,我从此不敢看观音呐!”
那荷包里面装着廖鱼年丢弃的断钗。
漫阳这个闷葫芦怎么敢让他的主子知道自己暗恋她,只埋头憋红着脸,坐在地上把那把荷包好生地塞回袖子里。
廖府的小婢女突然跑来,大喊着:“姑娘,锦衣卫镇抚司的派一堆人马来下聘书了!”
“什么?”
廖鱼年和漫阳异口同声地诧异道。
廖鱼年把剑抛给漫阳,骑上马急匆匆地回了府。
廖府的院子里是一片狼藉的富贵,宝箱纵横交错,堆金积玉,封皮碧盈盈地反射着阳光。
七八个丫鬟清点着账目,廖老爷则坐在太师椅上捋着胡须晒太阳,笑着叹气,也看不出是喜是忧。
廖鱼年有心属之人,是儿时的青梅竹马唐觉斋,他出身南京城的画师世家,其父翰林画院院长是廖均卿的挚友。
唐觉斋画技惊人,七岁时以一副《桃溪捕鱼图》名动南京城,名门贵女以及花魁官伎都高金求他来画像,甚至是四公主也曾对他进行过带有男女之情的暗示。
可他心里只记挂着廖鱼年,诗词歌赋里反反复复地暗颂廖鱼年是世上他最心爱的姑娘,发誓等及了冠承袭父亲的官位后一定风风光光地娶她回去。
如此天赐良缘——一份从小订下的娃娃亲,竟然被一个从未听说过的男人给截胡了。
廖鱼年与唐觉斋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共赴西山垂钓,如今相见,却是在廖鱼年的大婚喜宴上。
崔贵妃资助的宴席就是不一般,三日前还专门叫人把厅堂里的台阶柱子用金漆全部涂了一遍。
李府里歌舞升平,红灯笼高挂,青稞酒四处倾洒。
李星瀛喝吐了三回,一瓢凉水浇下去醒过神,继续爬起来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们把酒言欢。
而阁里的廖鱼年拿红盖头擦着匕首,冷冷地望着红霞霞的残烛,等着李星瀛自投罗网。
潮湿的夜,楼外热火朝天的乐声盖住了喧嚣的雨声。
李星瀛缓步登上楼梯,闻着自己身上腥臭的酒肉气,一把脱掉了外衫,顺着擦了擦脸,几番深呼吸后推开了新娘子的门。
李星瀛笑着栽进了廖鱼年的怀里,猩红的光影下,他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为报娘子的救命之恩,为夫来以身相许了。”
廖鱼年紧攢着匕首心想:“强取豪夺就算了,竟然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胡话……呵,很好,喝得很醉。”
正当她对准李星瀛的咽喉想要下手时,忽然看清了他的脸,低头又看到他胸肌上凸显的疤痕,以及自己亲手为他缝合的伤口形状,脑子像是油锅里撒盐巴——炸了锅。
“娘子,你要杀我?”
李星瀛不可思议地凑近廖鱼年,随即摊开手,展示着魁梧的身板,笑得轻妙。
“大婚之夜让娘子久等了,那就让为夫给娘子扎两刀,泄泄愤!”
彼时,窗外传来阵阵的马嘶和打斗声,廖鱼年警惕地收起刀。
她知道锦衣卫行事谨慎多疑,眼线爪牙无孔不入,可这洞房花烛,难不成也有偷听墙角的?
李星瀛反映过来,把廖鱼年护在怀里,嘴里骂道:“什么狗砸碎也敢来砸本官的场子?娘子别怕,为夫出去把贼人活缉了来!”
廖鱼年松下一口气,看情势起码不是冲她有行凶的念头而来的巡逻锦衣卫。
只见李星瀛提着剑,踹开窗纸一跃而下。
府里已经是遍地尸体,都是晚走的酒客还有赶来的几个巡逻侍卫。
暴雨倾盆,是惊蛰时节独有的光景,似是水德仙君招兵买马,与那雷公电母夫妻神衹临军对决,他们一时酣畅淋漓,可遭殃的只有云下人间。
唐觉斋一身龙鳞铁甲,头戴斗笠,他默不作声地骑在马上,高抬着下巴,轻蔑望向神情逐渐崩溃的李星瀛。
像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