饷银
顾昭这才停了下来,坐到了柳璨旁边,静静地望着柳璨。
两人成婚已经快两年了。这次还是两人成婚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别。
上一年顾昭在端午节回了娘家,不到晚上柳璨便跟了过去。这般形影不离地过了两年,柳璨忽然要远去大同,顾昭忽然觉出点不适应来。
最后柳璨先开口了:“昭昭别怕,我会尽早回来的。”
顾昭嗯了一声:“你别慌,我一直在家里,把一切都解决好了再回来。”
柳璨笑着应是。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柳璨此次一别就走了好几个月,并且几番身历险境。
大同身为九边之一,为京师屏蔽,却孤悬塞外;兼之岁月浸久,长城颓圮,无险可守,全靠兵士守卫。
可惜,边将并不以为然,依旧多次贪墨将卒的粮饷银钱。
柳璨七月底离了京师,八月初十,柳璨便听到了大同兵士哗变,擅杀巡抚的消息。
“……”柳璨不敢置信地望着李俭,声音都变了:“李俭,你再说一遍。他们真的杀了巡抚?!”
李俭看着神色失常的柳璨,认真道:“我确信,他们杀了巡抚。”
柳璨眉头深深折起。
边镇如同其余地方一样,依旧是三方势力,相互制衡。
这三方势力,分别是总官兵、巡抚与镇守太监。
总官兵即总兵,负责边镇日常的军事指挥与战时守备;巡抚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镇守太监则得天子信任,与其余二人相互制衡。
擅杀巡抚自是大事,但最让柳璨震惊的是,上一世并没有大同兵士擅杀巡抚的事情。
想来是上一世匈奴之乱惊到了皇帝,皇帝加强了边备,边将也不敢那般贪墨;这一世匈奴之乱的损害十分有限,皇帝并未重视边防,边将便肆意贪墨,终于酿成了这般大祸。
思及此,柳璨不敢多想,将江永王斌等人也叫到了身边,压低声音道:“李俭,你带人在此解运银两,其余人与我一同去大同。”
大同孤悬塞外,若是有人私投匈奴,内外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柳璨等人赶了两天的路,忽然远远地看见前面滚来了烟尘。
柳璨与李俭对视一眼,命其余人退到一旁设伏。
若是来者不善,这般还有解决掉对方的机会。
来着见到柳璨后并未下马,而是气喘吁吁地望着柳璨:“敢问先生可是定远侯之子柳璨?”
柳璨右手紧握剑柄:“是我,阁下是……”
来人大喜过望:“我是大同县衙里的一名书办,名叫汪元,因为擅长骑术,受命前来迎接柳千户。”
“原来是汪书办,”柳璨笑着寒暄,手掌依旧紧紧握着剑柄:“不知汪书办是受谁的命前来迎我的?”
汪元总算不再喘气,说话也清晰了许多:“我受大同御史沈音之命来迎接柳千户。之前兵士暴起,杀了巡抚,许多官员都带着家小避风头去了,现在是沈音沈御史在县衙里主持大局。”
监察御史分巡各道,也被称作巡按御史。
只是,听到“沈音”二字后,柳璨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道:“这位沈音沈御史,他的表字为何?”
汪元有些意外,却依旧回道:“沈御史字希声。”
当真是沈音沈希声。
柳璨心下信了七分,又问:“沈御史要你请我来做什么?”
汪元掉转马头:“还请柳千户先随我入大同,我们在路上边走边说。”
柳璨吹了声哨,江永王斌与陈安便带着其余人走了出来,跟在了柳璨李俭身后。
汪元见这几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是狂喜,一路策马一路诉说大同兵变的相关事宜。
柳璨知道沈音。
沈音是二十二年的进士,中进士那年,年仅十九,尚未加冠。
都说十五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十九岁的进士何其罕见?
十九岁的进士不仅罕见,更意味着锦绣前程——倘若某人二十几岁便金榜题名,那么这人只要运气好些,没有因故早夭,哪怕他一生的才华都用在科举那几张卷子上了呢,也能熬资历熬成二三品的官,混个红袍金带,荣归故里。
何况二十岁的进士大多心高气傲,存着几分经世济民的心思,常常能做成一时名臣。
沈音便是如此。
沈音长柳璨十岁。上一世,柳璨斩封凉国公之时,沈音已然入阁,旁人要尊称他一声“沈阁老”。
不过,沈音虽然位高权重,却是个敬爱生民之人,没有媚上凌下的毛病,待人接物反倒是相当的儒雅随和。
当然了,柳璨之所以对沈音这般印象深刻,主要还是因为上一世他锒铛入狱后,沈音亲自去了诏狱看他,并答应帮他照拂顾轩。